一株仙人掌被抛弃在墙角,蔫蔫的,暂且还没人发现。
两扇暗蓝色玻璃窗前后叠在一起,露出一扇窗的空余,却没送来半丝凉意。如今空调虽不是稀罕物,但也不是每家都有,冰棍更不是日日都能吃的,零花钱就那么一点儿,花完就得熬到下个月了。
乔翌随手扫开桌上七零八落的杂物,趴在窗边,拖着腮盯紧楼下。
他家住在东沟巷靠南面大马路那排,巷子口往左数第二户,一楼和左边第一户一起盘给他二姨婆开小卖铺了,二楼正常起居。
从他卧室的小窗望下去,巷子口的一切都能尽收眼底:
一根水桶粗的电线杆,上面绑了盏经常罢工的路灯,柱身上用红油漆刷着小广告,杆子上的电线牵往巷里的家家户户,上午骑进来几辆三轮车,骑出去几辆自行车,很偶尔的时候,还会看到有汽车和摩托从外面的大路上经过。
当然,这是后来乔翌回忆时的描述,彼时的他只知道路灯在晚上忽明忽暗,黑色的线缠在一起,从窗前路过的那一条常被他妈妈陈兰香用来晾衣服。
然而彼时的他却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今天见到了四辆小汽车,五辆摩托车,这些都是后来的乔翌无法做到的。
“乔翌!下来玩!”一声呼喊打破了他的计数,乔翌低头一看,李好正在楼下朝他挥手。
陈兰香这会儿还没下班,和乔父结婚后,她去医院后勤部找了新工作,有时还要值夜班。这给了乔翌偷懒的机会,他眼睛一亮,对着楼下回了句“等我”就窜出去了。
乔翌一蹦一跳走在太阳下,李好把他拉到身前,不让他往边上溜。
“怎么了?”
“晒,往阴凉处走走。”
他在前,李好在后,两人贴着墙根走,靠着墙体的阴影避暑,找到两根木棍就比划着打一架,谁的武器先断就是输,碰到别的孩子就掏出玻璃球,谁弹得最远就是赢。
只有他和李好同龄,李好玩起游戏颇有些旁门左道的古怪办法,故而他这个队友总跟着沾光,没多久,其他的孩子觉得没趣,三三两两都散去,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于是他们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暑假正是用来消磨的。
突然地,乔翌往小路尽头跑去,他从墙角抱出一小盆仙人掌,陶土盆碎了一半,露出的泥土已然干燥结块,那仙人掌也无精打采地泛着黄。
李好皱眉提醒:“你别扎着手。”
乔翌调整了姿势,求他:“李好,你能带回家养吗?”
乔翌补充道:“它一点都不大,放在你家后院里也不会占位置的。”上次他带东西回去被陈兰香狠狠批评了一通,这次是他哪里敢再往家里带?
见李好还没回答,乔翌急了,他的表情带上几分哀求的味道,又接下去:“许阿姨那里我去和她说,就当我暂时放在你家花园里,行吗?”
如果我不答应,他可能会哭出来,李好想。
话已至此,李好怎能不答应,他从乔翌手里接过残缺的盆:“我答应你就是了,就说是我们捡回来一起养的,我妈一定会同意的。”
乔翌的脸立刻染上飞扬的色彩,眼睛发亮,他撞了下李好的肩膀,倒退着往回走,肢体相接的刹那,喜悦也被传递过来,李好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嘴角不自觉勾起,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两人带着半盆半活的植物往李家走,乔翌在心里小声说:“仙人掌仙人掌,以后东沟巷四号,一楼那个带院子的小屋就是你的新家啦。”
小小的烦恼被轻松解决,乔翌又唠叨起来,爸爸回家总是迟,妈妈做饭不好吃,明天还要写暑假作业,桩桩件件,他都像倒豆子一般讲给李好听。
他沿着墙边的阴凉地走,蹦蹦跳跳,跳起来时阳光落在他肩上,落下去时阴影又包裹他全身。
在同样的年纪,李好的烦恼与乔翌的大同小异,他静静听着,偶尔接上一两句,仿佛他的那些难题也借乔翌的口一吐为快了。
“滴!滴!”
北面开过来一辆汽车,在这条狭长巷子里行驶得格外憋屈。
乔翌拉着李好避让,背部紧贴墙壁,连肚子都被提气收进去。
没想到黑色的小轿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车窗半开,乔翌先喊出口:“爸!”
李好跟着打了招呼,刚刚他才知道,乔翌的爸爸乔林是一位工程师,不过他不太懂这一职位的意思,乔翌简单地解释:“嗨,就是修电脑的!”
作为交换,李好告诉乔翌他爸在机关里给人开车,乔翌觉得很是威风,李令尧看人的眼神总是很严厉,怪不得每次见到李叔叔他都害怕。
乔林对着他们招手:“快上来!捎你们一程!”
等坐到车内,他才从乔家父子的对话中知道了这辆车的来历,乔林和陈兰香拿出积蓄,又向朋友借了点钱,零零散散凑足三万,由乔林去二手车市场买了这辆黑色桑塔纳。
“叔叔今天第一回开自己的车,还不太熟练,让小好见笑了。”
李好连连摇头,明明是一辆破旧的二手车,他竟然觉得比李令尧常开的那辆车温馨、舒适得多。
烦心的琐事被抛弃在他们走来的一程路上,而现在他们坐上了车,比那些烦心事跑得快,烦恼是追不上他们的。
车载音乐切换到《十七岁的雨季》,雨季已然过去,炎夏被隔绝在外,阳光被蓝色玻璃膜滤过一层,威力不再。
东沟巷不长不短,等一曲终了,他们也就到家了。
之前
广告里处处是奥运的影子,马路上步便是一张五环的海报,商场里也搭出了纪念品的售卖柜台,各式各样的纪念周边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