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又是一轮攻城战,长梯一架接一架地搭到了城楼上,身着诡异盔甲的敌军如毒蚁一般,密密麻麻地拾级而上。
为数已不多的守城将士们挥舞刀剑,不断斩开攀城的绳索,又麻木地挥向敌人,以无情杀戮换取自己一条小命得保,将良知留到了未来。
敌军庞大,补给充足,若非城墙稳固,地势占优,以己方稀微的人力物力,这城早便破了。但御敌保卫家园志气犹在,军中上下一心,黎民百姓亦不愿逃难而去,在城中随时候命,哪怕握着杀猪砍柴刀,也要与敌军决一死战。
援军飞鸽传书中已道,距离入城仅有一日路程了。只要撑到大军赶来,一切便可反败为胜。
要撑住,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冲啊!”
暴雨过后的烈日之下,铜墙铁壁之间,城门突然大开。将军驭马而出,背插国旗,手举长刀,领着数位将士杀出重围,把本将城门环绕得水泄不通的敌方兵卒,如割禾一般扫荡开去。秦斋亦在其中。
“杀!多杀几个!”将军抱着必死之心,势要在援军赶来之前逼退这一波攻势,红着眼挥舞长刀,砍杀眼前一切敌人。
见将军负伤上阵,本心有颓意的一众将士,个个皆是一震,随后士气大涨起来。燃着的飞箭嗖嗖射出,击中好几个敌方将领,己方呼号声也骤然高扬起来,一时之间,竟当真有了将进攻击退的势头。
秦斋手中的剑在刚冲出来时,便卡在了某个敌军的头盔之上,他只能飞快跳下马去,随手抓过周围的兵器,任何可用来制敌的玩意都握在手中乱舞几回。周围的敌兵渐渐变少,围绕在将军身边伺机制服的则可见愈多。秦斋自己手脚之上皆有伤口,但随行的另几位将士负伤更重。他眼见己方有反扑机会,而一切都是因为将军以身犯险,不由得更加担忧起将军的安危。
“守住!守住城门!”将军声嘶力竭地大吼着。
秦斋离他有几步之遥,眼看着他略显显佝偻苍老、但依然顽强挺立的身影,与将军背后染血飘扬着的旗帜,一同成为战场上所有人的支柱。秦斋随手抢过一把长枪,回旋着挡开所有冲向他们的敌兵,奋力朝将军奔去。
就在此时,秦斋的余光瞥见两三支飞箭的银光,正闪烁着靠近。
“将军!”
他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腾空而起,跃至将军背后。
那三支箭近乎同时刺入他胸膛之中。
除了登时令他眼前发黑的钻心疼痛之外,秦斋最后记得的,依然是声音。
他自己的声音。
“将军,将军不能……将军不能倒……”
他知道自己死了,但心中对此毫无感受。
他站在长长的队伍中,眼前的每一个人都与他相似——面上相似的神情,身上相似的单衣,动作相似地麻木。
眼前不止一条队伍,每条队伍前段都是相同的情形,有一个看起来公事公办的家伙坐在书桌后,问着每一个排到前头的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不知为何,对于一切,他竟不觉得奇怪。在他心中,只有全然的平静和淡然,仿佛一切都已走到了尽头,再也无需恐惧,无需渴望,无需追求。
他随着队伍向前走着,既没有在期待,也没有在抗拒,似乎此刻的行为就是呼吸,自然而自发自觉,不受时间与空间的干扰。
那书桌上有一本厚厚的册子,他听见他前方的人报出自己的信息,那册子便自动翻了起来。书桌后身穿制服的人粗略一看,随意指了个方向,排队的人便顺从地跟随那方向而去。
自睁开双眼以来,他心中突然出现了第一个念头:这一切很正常,因为他们都已不是人了。
“姓名?”书桌后的人将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知究竟是在犯困,还是人家本来眼睛就小。
“我叫……”秦斋张了张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对自己的记忆像流水一样从脑海中出现,“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