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舅舅牵挂了。”贺兰定留使者过夜,“明日用过午膳,吃得暖烘烘的,趁着大太阳回去,路上能松快些。”
安顿好大将军府的使者,贺兰定亲自将节礼清点入库。
这一回的节礼只有一板车,可俱是好东西。雪一般的精盐,脱了壳的麦粒,还有两匹月光一样的绸缎。
“这精盐是什么价?”贺兰定问帮忙理货的可单鹰。
“有市无价。”可单鹰咧嘴笑道,“想买的人多这呢,可买不着。”
贺兰定想起刘记商行用来结账的粗盐,一个念头升起——织毛线自己不会,可是粗盐提纯还是很简单的啊!
心里有了主意,面上不露声色。贺兰定将库房清点完毕,叮嘱可单鹰晚上紧醒些,排好轮值轮训的班。
“这都”可单鹰张口想说,这都过年了,能有什么事儿啊。可想到自家郎主向来说一不二,虽然对大家很宽容和善,可是但凡是他划下的道儿,便一丝一毫都不能退让。
于是舌头打了个磕巴,改口道,“郎主放心,都安排好了。且值夜的人都不给喝酒的。”
草原的雪夜很安静,皮靴踩过软绵的雪地发出“咯吱吱”的声响,是值夜小队在巡逻。
“还道郎主要在镇上过节来着,那样咱们还能轻快些。”值夜的族人嘟囔着。显然,在贺兰定不到草原来的日子,他们的工作会轻松许多。更准确地说,可以偷懒许多。
“莫要说这样的话。”伙伴反驳道,“先前你们还担心郎主去了镇上就不回来了,结果郎主回来,你们又嫌事多。”
“你们是白眼儿狼吗?忘了今年的好日子是托了谁的福?”一个能够吃饱穿暖的冬季,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知道了,就随口说两句的。”起头抱怨的族人辩解了几句,闭嘴不言了。
“那边有什么动静?怎么好似有火光?”巡逻队察觉羊圈那边似乎有情况。
几人伸长脖子去打探,还不待反应过来,一抔明亮的火光在黑夜中炸开,惊得牛羊马儿嘶鸣声一片。
出事了!
不仅巡逻队向牲畜圈养区狂奔,许多族人也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不等他们披上衣服、穿上皮靴,惊慌的牲畜们已经冲破了栅栏,四下狂奔。
有的跑进了无尽的黑夜,有的在营地中乱窜,撞翻了照明的火盆,溅起的星火令情况更加混乱。
巡逻队四人背靠背成犄角之势,这才没有被疯狂的牲畜撞翻倒地,避免了踩踏惨剧。
“所有人结队!”贺兰定背着弓箭,提着环首刀,朗声大喊,“不要去管牛羊!所有人戒备!”
从睡梦中惊醒的贺兰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这必然不同寻常。牛羊没了,还能再去采买,人命没了,可没有再来。
贺兰定打了个长哨,“绝影!”
绝影是贺兰定的坐骑,是一匹通身纯黑无杂色,快如奔雷,全速跑起来连影子都瞧不见的骏马。故名,绝影。
马儿应声而来,贺兰定翻身上马。居高临下更看清了营地中的形势:起火点是在羊圈。这显然是人为的——如今可不会有个香烟头落地引起意外火灾。
贺兰定心中一紧,大喝,“可单鹰何在?!上马!结队列阵!”
“在此!”黑暗中有人应和。可单鹰点起火把,聚集族中儿郎,朝着贺兰定的主帐而来。
“郎主怎么办?”可单鹰请示。
贺兰定冷静道,“所有人集合一处,用火把驱赶牛羊,将”
话未说完,破空声响起,一支划破黑暗的利箭直扑贺兰定面门。贺兰定浑身冰凉,宛若被冻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幸而可单鹰反应迅速,一手将贺兰定拽下马。
“嗖”一声,闪着寒光的箭矢擦着贺兰定的毡帽深深插入了冷硬的冻土中。
“将所有的放牧郎全部看管起来!”短暂地失神后,贺兰定血液迅速回暖,脑子也清明起来:族人们是可以信的,闹事的大概率是招聘来放牧的外人。
而这个人必然还有后手,不然他图谋什么?很可能是想要里应外合,想让营地里乱起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像是为了印证贺兰定的猜测,大地突然震动起来,滚雷之声从远处传来,是马队!
贺兰定下令,“将所有的放牧郎全部捆起来!反抗者杀!”先要稳住大营,避免腹背受敌。
只须臾功夫,马蹄奔腾之声便更近了,那种奔走间交替而整齐的踏地声令人心惊。跃动的火光下,贺兰定看清了来人,是蠕蠕人——他们骑马不用马鞍。
贺兰定翻身上马,准备迎战,大喝,“儿郎们!报仇!”他们没有退路,后退只有死路一条。
“报仇!”喊声震天,去岁的血仇与今日的新仇交加在一起,直让贺兰部落的儿郎们怒发冲冠,热血燃燃。
贺兰定脚踢马肚,策马上前,身子直立,弯弓射箭——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而我,不能死!
贺兰定没有见过血,连鸡都没有杀过。可是在眼下肃杀气氛的裹挟下,他下手果断毫不迟疑。第一箭射中了敌人的肩膀,可是那人却像不知疼痛一般,马鞭一挥加快了步伐。
“射马!”贺兰定大喊间又是一箭飞出。
这一箭是冲着马去的。血花飞溅,骏马嘶鸣,挣扎摇摆间,马背上的骑士被掀飞落地,顷刻间被后来的马蹄践踏成泥。
同伙们却对伙伴的惨死无动于衷,他们嗷嗷怪叫着,面目狰狞地扑向贺兰部落,在那儿有粮食、有牛羊、有女人!杀死这些挡路的,他们就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