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腾口中的“东施效颦”便是指此。
很显然,这种新的门阀制度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高姓门阀垄断仕途,寒门子弟前途无望,更加凄惨的是鲜卑武人。
曾经的鲜卑武人可以通过军功晋升:功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战斗的功勋可以累加,凑够十一转可以受封国柱,十二转封顶为上国柱。
这种制度之下,只要足够勇武和幸运,凭一己之力从寒门小子平步青云登顶朝堂不是梦,而是切实可以实现的事情。
然而,“分定姓族”的制度之下,一切都成了泡影。像高欢这等镇民出身,倘若不是“乱世出英雄”,一辈子都走不出小小的怀朔镇。
“呵。”孙腾冷笑一声,“朝廷难道能听到怀朔的声音?朝廷难道能听到我一个生斗小民的声音?!”言语中俱是不忿。
高欢紧张地瞥了一眼贺兰定,毕竟贺兰定可是此种制度下的利益即得者,他的立场天然与他们不同。
谁知贺兰定却笑道,“两位兄长俱是英雄豪杰,如金似玉一般的品格,日后定然鹏程万里,大有作为!”
贺兰定这话却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实意。高欢日后的成就自是不用多说,孙腾能和高欢玩到一块儿也不是俗人。光他能看出北魏仿汉族而制定的门阀制度是“东施效颦”,是取糟粕而弃精华,就可见其人见识不俗,胸中自有丘壑。
贺兰定说得真诚,高欢一愣,孙腾的酒也醒了大半,两人瞅着贺兰定,仔细看贺兰定的神情,却见他真诚无比,不是挖苦讽刺。
“我们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鹏程万里”孙腾低落无比。
“肯定有!”贺兰定笃定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
“两位兄长吃肉吃肉!”贺兰定热情招呼二人。
酒足饭饱之后,贺兰定和高欢先将醉酒的孙腾送回家,尔后两人分手各回各家。
“今日真的多谢了。”临分手,贺兰定再度真诚感谢。
高欢却道,“今日便是无我,也闹不出事儿。”并不居功。
“明日来我食铺,请你吃饼。”贺兰定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可是交朋友不就吃吃喝喝玩玩么。
高欢却定定看着贺兰定,肃声问道,“拉汉是真觉得我等日后能出人头地。”
“当然!”贺兰定笃定回答。心道,你不仅能出人头地,你还能当皇帝呢。
“反正我一见你便觉得不同凡响,不是凡人。”贺兰定开始彩虹屁攻击,“嗯就像是一群野鸡里站着一只仙鹤一样特别。”
高欢道,“鹤立鸡群。”随即掩面,“我如何能与嵇侍中相提并论。”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贺兰定疑惑,“嵇侍中是谁?关他什么事儿?”这名字听着耳熟啊。
高欢提醒,“晋惠帝侍中,嵇康之子,嵇绍。”
王戎曾形容嵇绍容貌气质“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这便是“鹤立鸡群”的由来。
“是他啊!”贺兰定恍然大悟,他不知嵇绍是何人,可是嵇康的鼎鼎大名还是有所耳闻的。
“兄长日后成就必高于他!”虽然北齐高家的皇帝大多是神经病,可是高欢的个人才华和成成就是无法否定的。
“这等狂言莫要让旁人听了。”高欢却很快从贺兰定的彩虹屁中清醒过来,“嵇延祖重义轻生,亡躯殉节,道光振古,芳流来哲。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企及。”
“知道了。这话只说与贺六浑你。”贺兰定笑嘻嘻地应下。心中却想,越了解高欢,越觉得深不可测。明明只是个守城小兵,明明穷得家里买不起一匹马,可是却依旧一表人才,沉稳有度。就像是贫瘠土壤中开出的一朵幽兰——龙傲天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二人又寒暄一会儿终于道别,看着高欢没入黑暗的身影,贺兰定揉揉笑僵了的脸颊,心道,狗腿子不好当啊。
回到贺兰大宅,宅内灯火通明,谁也没有睡下,都在等贺兰定回来。
“郎主”此时没了外人在场,青云低垂着脑袋认错,“今日是我之过。”要不是自己被挑起了火气抢先动了手,摊子也不能砸了。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莫要冲动。”贺兰定拍拍青云的肩膀,“下回遇到这种闹事的人,莫要争辩,直接堵了嘴绑了。”
“那人呢?”贺兰定问。
“关在柴房了。”
“审问了吗?”
“问了。”青云又摇头,“一问三不知,收了钱办事,但是连收了谁的钱都不知道。”
对于这个结果贺兰定早有准备,心中已有计划。
“那个人大概长这个样子。”贺兰定拿出一张画像,“头发微微卷,发色浅棕,高鼻梁,眼睛是浅灰色的,脸部棱角分明,脸上有斑点”
第二日早上,贺兰定邀请高欢和孙腾来自家小食铺吃早饭,同时拿出一张人物侧写图像,请两人帮忙寻人。
来闹事的二癞子收钱办事,一不知道自己即将得罪的是什么人,二不知道给钱的雇主是谁。但是虽然说不出那人的名字,长相、体貌特征却是知道的。贺兰定根据其描述画出了一张人物侧写像。
高欢和孙腾看着一个鼻子两个眼,满脸麻子的人物画像陷入了沉默。
贺兰定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画技有限。”自己用毛笔画出来的人像抽象堪比毕加索。
“应该是个胡人,哪一族的就不知道了。两位兄长人脉广”贺兰定并不指望两人能帮自己找出幕后黑手,只是想借题发挥,请二人帮忙,从而拉进一下彼此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