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坚持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侧身想让他回去,却忽然听到一声陌生的鹰叫。
“我、我的鹰!殿下!”方贝贝更惊慌了,一急起来浑然忘记伤势,提起内劲就飞速跃过谢漆,不要命地跑回去。
谢漆这下是实打实地楞了,眼见方贝贝的惊惶不似作假,那鹰啼也凄厉,他刚才随口唬人的,难道高沅真的遇刺了?这种节骨眼,谁家有能耐派刺客到皇宫来?
带着这不解,他心里留了第二个问号,转身先去办好自己的差事。
送信入何家时,他又察觉到何家的守卫比之前数量翻了一番,蹲守在这里的小影奴们被迫缩小盯梢范围,并告知了今夜的邪门事:“玄漆大人,今晚刚入夜,何女官就遇袭了!不知道是哪路人马,我们的鹰都没有发现,我最开始还疑心会不会是何女官自导自演,但是丙三确实看到了刺客,就一个人!”
谢漆顷刻想到了上次来何家遇到的厉害蒙面人,心中沉得厉害,密信塞给了小影奴转交,转身就朝吴家宅院跑去。
希望那位刚认没多久的傻大个明主没有被刺客光顾。
“我同意当皇帝。”
入夜,吴攸第二次来拜访高骊时,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他下意识地握紧手腕上的残玉,故作冷静地点头,握玉的手指却忍不住发抖。
“不过世子,你既然想扶持我当皇帝,总该开诚布公,你不扶持另外两个是什么原因,我当皇帝后你要借我的手做什么,总不能把我蒙在鼓里当冤大头。”
吴攸稍微定神,摩挲着残玉微笑:“在殿下口中,皇帝似乎是个多么不待见的东西。”
“事出反常必有妖。”高骊绷出一脸肃穆,上次谢漆端详了他半晌,小声说他笑起来的样子不够有威慑力,建议他面对吴攸时要始终绷出镇定、锐利的眼神,最好惜字如金,作俯瞰的高深莫测状。他说吴攸会为晋国天下着想,但绝对不会为他考虑半分。
高骊深信不疑,一边控制自己不要过度想念他,一边锐利地盯着吴攸。
“三殿下认为自己和另外两位皇子有什么不同?”
高骊情不自禁想为谢漆鼓掌,只因那夜谢漆也是这么问他的!
那时他答:“因为我笨。”
谢漆便看着他笑了,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在梨涡下十分扎眼。
现在他回答:“我背后没有盘根势力,我无钱无权,无人无地,晋国的朝堂上恐怕只有你想拥立我登基。我要是真的坐上龙椅,你就是最大的从龙功臣,我举目无亲也必须倚仗你,到时你要做什么恶事,骂名没准都是我来背。”
吴攸摩挲着残玉,深邃的眼睛凝视他,高骊不甘示弱地盯回去,然而沉默地盯久了之后,他竟然发现吴攸的眼睛形状似乎和谢漆的双眼有点像。
难道是三天不见想疯了?不行啊,眼睛不能花。
“我只想和殿下好好配合,治理一个新的晋国。”吴攸沉默良久后先开了口,“另外两位皇子,一个薄情寡义,一个胸无点墨,把晋国交到他们手上,不出十年可亡国。”
高骊眼皮一跳,想到谢漆教他和吴攸对话时,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就反问,于是一板一眼地问:“那把晋国交到我手上,十年后就不会亡国?”
吴攸摇头:“假如我有一个远亲乃是五品官员,他卖官鬻爵,打杀良民,按律当斩,殿下觉得该不该斩?”
“斩呐。”高骊答得顺嘴,随即因为回得太快有点后悔,赶忙想谢漆怎么说的,好在他说过如果吴攸问他有关良知方面的问题,凭良心作答即可。
谢漆还说这一块是他的优势。
优势!
他心中沾沾自喜,便听到吴攸说:“这便是了。换做另两位皇子,他们便不会斩。”
高骊板正地反问:“为什么是他们就不会斩?”
吴攸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一杯茶水入盏,道:“因为根已然全烂。茶壶劣,茶叶腐,茶水浊,茶杯仍欢喜接浊流。我想做的,便是把这套茶具和这份茶叶,全部换掉。”
高骊:“……”
不知道怎么接了。
他觉得谢漆真是说得太对了,这些大家族出来的宦门子弟是不太会说人话的,和他们相处就是天天过元宵节,把花灯的壳套在他们身上就能现场比赛猜谜语。
猜不出来怎么办呢?谢漆说吴攸的谜语底色是一个人,真交锋不出来,就把那人的名字搬出来。
高骊沉默了一会,眼见吴攸好像真在等他接话,便保持镇定地开口:“世子想做的事,和我那位没见过几次面的嫡长兄有关吗?”
话音刚落,他很明显地察觉到吴攸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呼吸和小动作都变重,眼神也控制不住流露出痛苦,一下子从斯文俊秀变成灰败憔悴,从大佬风貌变成瘫痪模样。
谢漆说吴攸引大皇子高盛为明君、知己、挚友,高骊觉得他果然说得对极了,就是他仔细瞅着吴攸,直觉他的痛苦下还有一份不能表露的感情。
吴攸完全没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故人,握着残玉直勾勾问道:“你见过太子几次?”
高骊实话实说:“每次新年来国都,只要进宫城,基本都能远远见上一面。”
今年过年他有回来,他不仅看见了彼时还没被废的太子高盛,还看到了他迎娶不久的太子妃梅念儿,一眼就觉得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但这个就不要搁这说了。
吴攸情绪有些绷不住,撑着再说了些话就草草告辞:“夜色已深,三殿下早点休息,不必忧心后路,今夜我得到了殿下的首肯,殿下愿意称帝开清平,我便尽力把控好分寸。十天后会有一场护国寺的活动,我已打点好,届时我再来请殿下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