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瑱的呼吸沉且急,左臂更紧地箍紧他的腰身,抬头想去蹭他的脸:“你不想说,我岂会问……”
谢漆转头避开,轻声把先前借高琪编造的剧本说给他听,高瑱看似烧糊涂,举止却不含糊,不依不饶地贴过来,张口欲亲他唇。
谢漆又抬头避开,高瑱的唇齿便磕在了他下巴,不甘心般张口便咬了下去。
谢漆下巴一疼,语气没有停顿:“世子问我事实,我如实汇报,临走前,世子轻声嘱咐我,要好好保护未来的共主,那便是您。”
说罢,他留下时间让高瑱震惊,酝酿一下演技。
唇齿颤了一下,高瑱松开口,滚烫地贴着他:“谢漆哥哥,真的吗?”
谢漆顺势靠在他肩上,木着个脸,语气学他演深情若许:“真的,我在您身边四年,何时向殿下说过一字谎话?如无意外,您现在本该是太子;如无意外,您很快将是陛下,玄漆惶恐,不是不愿抱您,而是恐惧自己这般命如蝼蚁的人,怎可玷污万金之躯?”
高瑱左臂向上,按住他后背急切道:“不、不会的,无论孤是太子还是皇帝,你都是孤的玄漆!是孤要你,不是你污了谁……”
“玄漆就知道殿下最重情重义。”谢漆故作急切地打断他的话,“殿下来日成为九五之尊,莫忘玄漆与您的四年情分,九龙朝服我为您系,盛世钟声我为您做,只奢望您身边的从龙之臣中,能有玄漆一张椅的位置,不拘位置高低,官位几品,望殿下莫弃我莫束我于高阁,我想光明正大地站在您身边——”
谢漆的花言巧语说得快而稳,也能感觉到高瑱按住他后背的手越来越用力。
他知道高瑱嗜权如命,八字还没一撇的凶险上位路刚开了个头,他便用这副奸佞的嘴脸要权要名,不知此时高瑱心中怎么沸反盈天。
察觉到高瑱喉结一动欲开口,他截住话头恶心他:“小瑱不会忘记我的好对不对?”
片刻凝滞,高瑱把他恶心回来了:“谢漆哥哥待我的好,我不会忘记一分一毫,你护我四年,我必怜你四十年!”
谢漆差一点就吐了满床。
好在御医的脚步声急匆匆地传来,谢漆赶紧抓紧机会挣出桎梏,趁着御医鱼贯而入逃出高瑱的寝殿。
他想呕吐想沐浴,想远走高飞想海阔天空,路上来往宫人却都看他,他隐于漆黑中藏惯了,急迫地想马上找块角落隐蔽起来,便一深一浅地快步赶去原先住的东边偏殿。
谁知偏殿里竟住着韩家派来的侍卫们,一见他来,先是眼神呆滞片刻,而后个个面露憎恶。
一个最年轻的韩家侍卫盯着他下巴的牙印,气汹汹地开口:“你就是五殿下的影奴?殿下在大封夜受难时,你在哪里?听说你还是诸影奴当中最厉害的一个,哪里强?靠脸爬上来的吗?”
谢漆扫了一圈偏殿内,共计二十七个韩家侍卫,十个负伤养伤,另外的大概是接替原先的影奴职责。虽则住了近四年的地方被人鸠占鹊巢很嫌恶,但于公说这些人是韩宋云狄门之夜保护了高瑱的功臣,接替守卫之职也是合情合理。
谢漆不想多费口舌,转身便走,谁知那出言不逊的侍卫不依不饶地上前来要抓住他肩膀:“喂!说你呢!下贱的狐媚子,竟仗着伤势和殿下共处一室,使娼妓手段……”
谢漆拳头硬了,侧肩避开来人的手,反肘击对方喉,反手一卸对方下巴,虚影不过刹那,侍卫便倒地捂着喉咙和嘴巴打滚。
屋内哗然,其他人要群起而攻之,谢漆迈出门一关,轻功一掠已上了宫顶,冷眼看着那些侍卫出门后气势汹汹地乱找。
风吹来,左膝隐约作痛,他仰面一躺枕在文清宫的檐顶,望着浩瀚天空,沉默得像一把刀。
他想,左膝的伤势只需稍好一些,他便天天上宫檐来借口守夜,实则眺望。
前世入宫八年光阴,有大半时间便是这样眺望过来了。后来高瑱拉他下檐角扯入书房寝殿,再后来高沅用鞭子和锁链把他抽进东宫的密室,暗无天日不知该眺望什么。
谢漆望着苍穹的一片流云,忽然一道矫健翻飞的身影闯入视线,死气沉沉的眉眼瞬间活过来。他吹了拟鸟叫的哨声,天空中的大宛闻声飞速冲刺而来,最后收声悄无声息地停在他脑袋旁边,歪着脑袋去蹭他的脸。
“乖儿子,翅膀好了吗?”谢漆笑着伸手捞住它,嗅到大宛的羽毛有一股花香味,心情更畅快了,“你又跑到哪家花丛里去蹭花蜜?香喷喷的要变花仙啊?臭美的傻鸟。”
大宛轻咕两声,抬起一只绑了信纸的爪子给他看,谢漆便取下那信纸展开。
信是甲一汇报的高骊近况,信上称他们已取得高骊的信任,沟通十分良好,高骊对长洛城局势一窍不通,浑然不知七大世家的情况,只知北境风雪。
谢漆看着几行字的描述,瞬间想象出了未来暴君呆头熊般的窘态,刚笑两声,又看到甲一最后一句话说,高骊希望见他一面。
谢漆眉头一蹙,捂着左膝缓缓坐起来,一边思考暴君见他做甚,一边掏出微型的火折子烧毁信,撕下一片里衣,取细笔回复。大宛蹦跶上他右腿,半展翅埋头梳理羽毛,歪头歪脑地朝他咕咕。
回信绑上大宛的爪子,它振翅飞远去,谢漆目送不久,宫檐下有侍卫发现他,厉声让他下来。
“殿下醒了。”韩家的侍卫极不甘心,“殿下要见你!”
谢漆垂眼俯视底下,见人潮如浪花,窒息再度卡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