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嘴角一抽,指着方贝贝摇头:“您折煞我了,我和他身份一样。”
医师有些惊讶,哦了一声把他的脉,没一会儿脸色阴沉得可怕:“你几岁了?”
谢漆想了想,这个时候他还差几个月才弱冠,但答道:“二十了。”
医师沉着脸拿剪刀要去剪他衣裳,谢漆赶紧动手自己解,脱完外衣里衬还叠整齐放床角,剩一层破损的金蚕甲和里衣兜着,脖子上戴着一段坚韧的项链,一颗圆润黑石头似的吊坠是他母亲赠予的唯一遗物。
医师看了他片刻脸色更沉,拿了甚粗的银针到他跟前比划:“领子解开!你也一身重伤,金石丹磕多了是不是?现在我要疏通你心脉,提前解开金石丹的药效,待会恐怕剧痛,你不能忍也得忍。”
说着医师使唤一旁的两个黑翼影卫来按住他:“一个按他右臂一个按左肩,小心点,他左臂断过,虽然骨头接得不错。”
谢漆眼见两个影卫微红着脸过来摁他,张口便说:“不用……”
说罢医师的粗银针扎进了他皮肉,再麻利一拔,谢漆顿觉胸腔里有一大把毒火,一路烧到喉咙来,逼得他伏到床边大口大口的吐血。
“不用什么?现在知道痛了吗?”医师没好气地把银针镀过火舌,又把针垂到了他后背,“诶你,把他衣裳扒干净,现在我要往他后心施针,得把淤血清干净才是。”
影卫连忙小心翼翼地脱下他衣裳,只见谢漆后背几道纵横刀伤,还好不是很深,但他这回大概是疼怕了,发着抖冒了一层冷汗,汗珠从漂亮的肌肉线条上不住滑落,竟让人想到可口二字。
银针再落下,谢漆忍不住挣动着吐血,下巴让影卫的烫手托着伏到床角吐,他想说话但着实说不出来。随着俯身和吐血,黑石吊坠一晃一晃地拍打着他白皙的侧脸,翻江倒海的痛楚不住席卷遍身,他只能撑着掀开眼皮。
谁知这一睁眼,却见屏风那一头的高沅起身也坐在了床脚,眼睛发直地看着他。
谢漆宕机的大脑闪过几缕灵光,意识到高沅定是在看他后背,剧痛当中只想拔刀砍了高沅。
看你姥姥,我阉了你!
心中破口大骂间,医师的银针又扎到他后颈,谢漆瞬间痛得蜷缩嘶鸣,意识陷入模糊。
他隐约记得上辈子的“韩宋云狄门”之夜吃了不止一瓶金石丹,原来这东西好用归好用,后劲这么骇人?这么痛,难怪他给选择性地忘了。这回可不能忘了,要谨记牢记,省得再遭罪。
“才二十?才二十!那个也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真是疯了!”
模糊间只听得医师的唠唠叨叨。
金石丹的药效过去后,谢漆很快在一片剧痛中人事不知地昏睡。
睡过去前他满脑子还在想怎么拔刀砍高沅,或许正是因为睡前强烈寻思,他恍惚之间梦见了前世和高沅的初见往事。
他成为高沅新影奴的那天,一杯迷魂汤让他在床榻间神智模糊,记得最清楚的是扑鼻的甜味。
高沅最爱吃甜甜的如意糕,那天的正式见面,他坐在谢漆床边等他从迷魂汤的药效里醒来,等到他终于清醒,他俯身蹭着谢漆侧脸,亲昵得仿佛久别重逢:“我等你等到吃了十三盘如意糕,撑死了。但如意糕还有,还甜着,玄漆,你要不要也吃一块?”
谢漆当时完全摸不清状况,只知道怔怔地环视东宫熟悉又陌生的寝殿。
“别看死的屋子了,看看活着的我。”高沅像小花蛇一样凑到他眼前,“今天开始我就是东宫的新主人了,我高沅才是太子,是你新鲜出炉的主子。这寝殿看着怎么样?我白天叫人来大整顿了一番,把五哥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旧东西都给烧了。床上被子都是新的,我亲手换的。你也是新的,宫人来来往往,我把你胳膊摆弄到泛红,你都沉沉地睡着。”
高沅在他耳边不住开怀地笑,轻声细语说着如何在他睡着时摆弄他,东拉西扯地不停说有的没的,说到入夜不肯睡觉,说到翌日白天不肯上朝。
直到方贝贝来叩门也不理,高沅一闷头钻进被窝,把被子盖过头顶,在遮天蔽日的被炉里抱住谢漆,仿佛深情若许:“五哥丢掉你了,你不要理会他了,以后你有我,我不像他,不会把你扔掉的。这么久了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讲,这样让我很伤心,但是没关系,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玄漆,从今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地做我的影奴,不要再想五哥了。”
谢漆短暂地相信过高沅,后来发觉,只是因为那时只有高沅可相信,他总需要一些支撑下去的东西,比如武力,比如信念,比如感情。他没有了赖以生存的一技之长,失去了坚守半生的信念,便浑浑噩噩地剩下最镜花水月的感情。
脱离掉名为感情的滤镜后,他感觉得到高沅的感情比高瑱真实,一半真切喜爱一半切实厌恶,喜爱源于他是他心上人的替身,厌恶也源于他是替身。
然而说到底,把感情放在高瑱和高沅身上,根本不如爱一朵花、爱任何一件器物来得安全幸福。
他从杂乱的梦里挣出来,睁开眼的第一感觉就是疼。
谢漆看着天花板沙哑地骂了一声他娘的,脚略微一伸,不小心踩到什么,随之听到了另一声“他娘的”。
谢漆吓了一跳,梗起脖子看过去:“谁?”
他这才发现自己睡床尾,方贝贝正侧倚在床头自己给自己上药,刚才一脚踹到了他侧腰,疼得方贝贝不住吸气:“谢漆,我日你,我这块地方刚涂了药,你他娘再踹重一点我肉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