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猴、六指和狗娃子在山径上走一会之后,又在空旷处打起眼罩向四方观察,没有再发现札口子的情况。三人计议刚才是太多疑了吧?
六指道:“早先那颗大树下站着的,火眼说是个人,可能是棵小树。”
狗娃子嘀咕:“锤子!那永昌又、又说人影子不见了!”
孙猴笑道:“实际可能是一大一小两棵树,换个角度,两棵树就合起了。”
狗娃子说:“饿惨了,想吃东西!”三人便离开小路,来到公路上,径直往拖木镇走。
到了拖木镇,外面路口上有家小馆子,三个都饥肠辘辘,才要坐进去,前面传来了锣鼓声。六指便迎上去问一个牵马的人:“大叔,那边在做啥呀?”
牵马的汉子说:“公社门口在开知青的欢迎会啰!还有阿咪子在那里又唱又跳的啰!”
狗娃子在馆子里看有啥吃的,听了汉子说的话,心想开欢迎会就有吃的呀,说不定有聚餐,出来问孙猴:“猴哥,去不去……看?”
孙猴道:“看啥子?”
“街、街上。”
六指不放心又问开馆子的:“你们公社又来了新知青?”
“不晓得呀,只听见那边在唱歌打锣。”
孙猴低声与六指道:“怪事,新知青来了必然从这里过,都不晓得?”
六指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说:“锤子!总不会是一群警察民兵,在那里唱歌跳舞吧!”
孙猴哈哈一笑,便向前走去。
走进小镇,果见公社管委会门口围了个圈子,真有几个彝妹子在那里又唱又跳!走近了,似也无人注意他们。
一看圈子里,哪有新知青,坐的却是永昌、笑娃、小宝三个,及乡村干部模样的人和当地农民、彝胞。永昌等也唱着歌,孙猴、六指的目光与之交接,见笑娃笑了一下,就跟哭一样,从来没有见过笑娃有这种笑容。
六指便觉有诈,暗中拉了孙猴一把,想赶快溜。哪知狗娃子已经拱进圈子。
一个坐着的干部模样的人马上站起来说:“哈,又来了几个知青,欢迎呀!”
人群响起了掌声和“呜哟,呜哟”的叫声。事已至此,孙猴和六指知此时转身是下策,飞跑更是下下策,背上有可能被民兵的猎枪打开花,只好扯起嘴角笑着,进去坐下。
几个穿戴漂亮花哨可手脸黢黑的彝妹子马上就来拉他们跳舞,孙猴是最魁梧的一个,有两三个彝妹子同时来拉他。孙猴遭姑娘一碰脸红得就像猪肝一样,忙说跳不来舞。
他一边在彝妹子中间挣扎,一边瞟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见他们的脸都是板着的。
他干脆便横下心来,我信你们把老子的几巴咬了!便假戏真做跟着彝妹子跳锅庄,跳得乱七八糟。其他人也被拉起来跳。其中永昌的舞姿稍像样一点,另外几个连乱跳都不会,只能用群魔乱舞来形容,不断响起彝妹子脚被踩痛了的叫声。
组织者又欢迎他们唱歌,这六个唱的是近年最流行的任何人都会唱的《戴花要戴大红花》:
戴花要戴大红花,
骑马要骑千里马,
唱歌要唱跃进歌,
听话……
这歌适宜反复唱若干遍。但他们的,是一根杠两颗星,单对孙猴宣布逮捕,马上就用棕绳捆了起来。
孙猴在被抓住的瞬间狂躁挣扎了几下,随即就冷静了。“总不会抓去坐牢!”这是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他遂故意显得轻松,目光从六指、永昌、笑娃等脸上逐一扫过,以安抚大家。
笑道:“喂,中尉,棕绳细了,要遭我挣断的哟!”故意又挣了两下。
中尉对此倒有几分意外,瞪了他两眼,厉声道:“孙广厚因为破坏知识青年下乡运动,予以逮捕——押下去!”
中尉目光这才转向了其余五人。这五人中永昌、六指稍镇静,发现其他军人手里并没有拿绳子,想我们可能不会挨捆?其余都吓软了,还在等棕绳来捆自己。
中尉叫他们站成一排,先点了名,宣布说:“你们五个是受蒙蔽的,依法不予追究,遣返回本生产队去,务农!”
这话大出意外,可谓拨开乌云见青天,火眼、笑娃、狗娃子羽像在刑场上听到了大赦令一样,激动得打抖。
六指冷冷说了声:“走哇!”要领头走。
“莫走莫走!”一个干部说,却是拖木的武装部长,“跟我去吃饭。”
五个都很惊喜,同时饥饿感也如潮水般袭来,是的如潮水般,肚皮连胸腔都被淘得空荡荡的,饥饿之爪从喉咙中伸了出来,要去抓任何可食不可食之物。遂跟随部长进了公社院子。
大家第一眼就看见孙猴被捆在院子中央一棵柳树上,同时跑过去,被部长喝住了。只得隔几步远站着,叫道:“猴哥!”“猴哥!”
纷纷对部长道:“把他解开嘛,他也要吃饭!”
孙猴昂头站着,听到“吃饭”二字,神气才变了,叫道:“饿了!饿了!部长,解开让我吃饭!”
部长冷笑道:“哼,你也想吃饭?我看你还没有饿,你还拿不拿脚扫人?”
孙猴喘气说:“我不扫人了,我要吃饭!”
大家因见孙猴脸上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子,又见他膀子上一道道被绳索勒出的深沟,六指忙道:“部长,你要把他松了,不然我们不吃饭!”
部长道:“哼,你们还想管他?他是自找,他自己说棕绳他挣得断,所以换的打湿了水的细麻绳,他越挣,绳子越朝他肉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