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德诚已经快要四十岁了,换过一任太子妃,侧妃良娣四角俱全,东宫侍妾也无数,这份尊荣自己真的有福消受吗?
她带着书信约见了黛玉,黛玉看了信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这这贾府已经接过太子的赏赐了?”
“是,他也不能专门给自己妹妹的宫人赏赐吧,只能赏到贾府去。”宝钗的背贴着冰冷的宫墙,寒意沁心。
“这不可!这绝对不可!”黛玉斩钉截铁道,他咬着牙,眉峰紧蹙,“你也在宫中多日,也听过东宫的事情。太子殿下颇爱美色,东宫不少美人的,你这般年轻,去那里也是受辱。”
宝钗迟疑道:“可现在家里人都认定了我能进东宫,贤德妃也和我说过太子格外喜欢我”
“不!”黛玉喝道,“不可以去东宫。你在家里也不是半句话说不上,回信给姨妈说绝无此事!”
宝钗杏眼圆睁,被他这样激烈的态度惊着了。
“你难道也要做攀附权贵之人吗?”黛玉见她不说话,眉眼变得锋利起来。
宝钗沉下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黛玉冷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进宫做公主伴读原本也是为了觅得好姻缘!如今能进东宫,你自然和家里人认为是一番好造化,如何肯撒手!”
宝钗听了心灰,但嘴上仍强说道:“自古男儿求官女儿求夫,谁不是求好的?多少名臣遭君王贬斥后还作怨妇诗自比呢!我为了求好姻缘也是理所当然,和大人为了求功名有何不同!”
黛玉犹自讥讽,“罢罢罢!枉我为你这般筹谋,将你送去端阳公主处。臣子求功名,也择明君,不一味贪图权势。女子求夫,也应择品格,岂能只贪图富贵?!我原本认为你是万里挑一的聪明人,不过也是爱钻营富贵的糊涂人!”
宝钗何时被他这般言辞激烈地申斥过,登时就脸白了一片,转身疾步走。
偏生太子从太后处请安出来,将往东宫去。宝钗从和黛玉约见的僻静地方转出,奔至宫道转弯处,就看见太子的仪仗近在眼前。
她忙扭身回去,只听后面有人叱问,“是谁?谁在那里?”
宝钗心慌如擂鼓,但又不敢不走了,像生了根儿一样定在那里。
忽而身后大大方方走出一个人来,他眼疾手快地将宝钗往墙根暗处一推,大大方方地抖开衣袖走了出去,对着太子的轿子拜了一拜,“臣林黛玉,给殿下请安。”
李德诚听了,掀开黄色蟒纹的轿帘,笑问道:“黛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后宫当中?”
黛玉道:“端阳公主午后召我,我便进来了。从钟粹宫出来后,我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这才迟了。”
李德诚闻言,一双细长眼睛闪烁着几分精明,在黛玉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你很得母后和妹妹喜欢嘛。你替端阳妹妹卖画之事做得很好,父皇龙颜大悦,孤也很高兴。明日来一趟东宫,孤有赏。”
黛玉谦卑回道:“朝堂正在为北狄之事忙乱,臣不好擅离职守。殿下若是有赏,且在御书房中赏予臣。”
李德诚暗自咬牙,仍笑道:“黛玉,你生得貌比潘安,又才思敏捷,于公事也多有见解,行事还如此滴水不漏。难怪父皇在三人中最喜欢你,我也自叹不如。”
“殿下谬赞,臣惶恐。”
轿帘放下,仪仗缓缓向前。黛玉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才扭头去寻宝钗。
宝钗站在那里,见黛玉回身找他,往外迈了几步。她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半张脸沐浴在月光下,脸色苍白但艳色犹存,却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黛玉自觉刚才失言,略微缓和了语气,低声道:“太子殿下看似儒雅温和,实则私下底这其中有许多污糟话不能和你说,我怕污了你的耳朵。总之,我希望你不要贪图东宫权势就将自己舍了出去,往后定悔之不迭!”
刚才黛玉也替自己解了围,宝钗顺着台阶下,剖白道:“你实在误会我了。我并无这种争荣夸耀之心,知道太子看上我后也是惊惧不已,才来寻你商议。”
黛玉带了愧色,垂头道:“刚才是我不好。但我也是一心向着你,你一个十几岁清清白白女儿家,怎能屈就一个老淫夫!”
宝钗听见“老淫夫”三字,讶然张嘴失言。黛玉索性再走近了几步,凑到宝钗耳边密声道:“太子在房事上荒淫粗暴,东宫每月都要抬出一两个受不住虐待的侍妾,更有秘辛说前太子妃就是死在床上的”
宝钗倒抽了一口气,害怕间无意识地抓住了黛玉的衣襟。
黛玉见她唇色褪得干净,温柔拍拍她的后背,“你别担心,你现在是端阳公主的侍读,他也不能强抢,端阳公主也不会随意处置身边人。去写信回家吧”
宝钗回到藏芳院里,心还在胸腔里扑腾扑腾地笑,手心全是汗。
她抱膝坐在床头上发呆,忽听见隔壁传来凄清的哭声。她侧耳细听,是从傅秋芳房里穿出来的。
她心里很可怜傅秋芳,傅试拖延亲妹妹的婚事,硬生生将其拖成一个老姑娘。她如今发狂地盼望着能攀上高枝,也是情有可原的,这几乎是唯一的求生之道了。
但谁又能预料到,那根渴求的高枝上却满是荆棘吗?谁能保证二皇子三皇子不会像太子一样。
宝钗给家里去了信,去凤藻宫的次数也少了许多,终日在钟粹宫里侍候。
端阳公主曾赶她,“你又不是宫女,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我岂能把你当下人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