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听脚步声响,黛玉掀帘进来,“谁给你气受了?”
宝钗把手中的绣棚搁在莺儿手里,起身迎道:“你听岔了,没人给我气受。”
黛玉一边脱去外袍,一边仔细观察她,笃定道:“你心里藏着事儿呢。”
宝钗回身嘱咐丫鬟摆饭,岔开话题,“你从父亲那里回来么?可吃过了?”
“吃了几块点心。”黛玉随意坐在炕上,向她伸手。
宝钗握住他的手,就被他顺势拉到膝上。
“你不想说不要紧,等你想说了就一定要和说好吗?”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后,宝钗咬着唇红了脸,胡乱点了点头。
暖月引着几位丫鬟抬来炕桌,七八碟菜摆得满满当当。黛玉扫了一眼,夹起一个白藕丸子搁在宝钗的碗里,自己却不吃。
宝钗见他迟迟不吃,便站起来给他布菜。黛玉拦了一下,说道:“你别忙,我素来是这样,十顿只吃五顿,夜里也不爱进食。”
“这如何好?”宝钗夹起一筷子鱼肉喂到他嘴边,眼神威胁,黛玉只能张嘴吃了。
宝钗把筷子塞他手上,微嗔道:“你不吃饭,夜里又常在书房里看公文至天明,难道林学士要修仙?”
黛玉无话,只能吃了小半碗饭。宝钗默默记下他伸多几下筷子的菜。
吃罢饭后,黛玉在屋里随意转圈,闲话道:“过几日家里要请一个尼姑进来,给母亲诵经。”
宝钗继续做着针线,闻言抬头道:“只请一个吗?不如多请几个,我们尽尽孝心。”
“不必,后院的佛堂已经修好,叫那个尼姑就住在佛堂里,日日念经。”
宝钗怔了怔,有些疑惑地看着黛玉踱步的背影,低头答应了一声。
黛玉睡得很晚,沐浴洗漱完还坐在桌案旁,拿着几页信纸翻来覆去,间或做沉思状,后又提起笔疾书几行。
宝钗陪着,坐在对面的炕上做着针线,偶尔看看黛玉的样子。
屋里静谧祥和,只能听见烛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黛玉偶尔抬头看见宝钗揉眼睛,便过来拿走她手里的绣棚,“去睡吧,不用陪着我。”
又抚摸着她绸缎般的鬓发,有些埋怨道:“夜里还点灯做针线呢,家里又不是没有绣娘,以后不许再做了。”
宝钗低声笑了,握他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腰上,“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你还要起早上朝,去歇息好吗?”
黛玉扭头去看桌案上几堆文书,摸着宝钗的耳垂正犹豫时,宝钗起身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口气无奈道:“若真要修成仙人,也得睡觉积积阳寿。”
看着她娇艳的脸,黛玉低头和她额头相抵,柔声笑道:“有你在,我哪里舍得去修仙?”
说罢就将她打横抱起,倒入帐中。
幔帐低垂,更漏深深。
三日婚假后,黛玉重上衙门,整日里早出晚归,宝钗常常只能在起床和睡觉时见到他,心里不免牵挂。
这日天气正好,宝钗领着几位丫鬟开了衣箱,将冬衣拣出来晒。
二门处来了一个小丫鬟传话,说少爷遣了人回来拿衣服,今晚恐怕要在宫里当值。
自从黛玉成婚后,就很少在宫里当值。宝钗忙叫人进来,问道:“派来的人是谁?”
那小丫鬟脆生生答道:“是常跟少爷出门的长福。”
“叫他进来,我有话问。”
长福在外头磕了头,里间出来一个高挑身材的陌生丫鬟,给他一个装衣服的包袱,又奉上一个荷包。
长福认出她不是黛玉常用,想来必是少奶奶带来的陪嫁,忙又对着里间磕了头。
宝钗看天色还早,便命他坐了,“大爷怎么今夜要留在宫里?”
长福往小凳上坐了,屈身陪笑道:“奶奶莫担心,我们爷可得宫里那位圣人看重,这些日子爷忙着青州府的案子,审理那位从青州府押过来的柳秋,捕了几位官爷下狱,还有胡大爷等,都跟着忙,今晚索性就在宫里歇下。”
“可审出个名头来了?”
“还没有呢,青州府的通判贾雨村举发知府柳秋三年贪了十来万的银子,也有证据坐实了。但奇怪的是柳家却搜不出这么多银子,这些银子究竟用于何处,柳秋也不肯说”
长福竹筒倒豆子一般劈里啪啦地说,宝钗便知道这事很棘手,黛玉虽面上风轻云淡,心里一定也熬煎,于是便叮嘱道:“做事仔细些,莫惹他生气,我回头还有赏。”
长福连道了几声是,又磕了头方出去。
宝钗心里记挂着黛玉,心不在焉地理衣服。
暖月从外头走来,“奶奶,少爷请的那位尼姑来了。”
宝钗“哦”了一声,她作为家中的女眷,那尼姑合该来拜她,于是说:“叫她进来吧。”
暖月却有些踌躇,脸上陪笑道:“那位尼姑说她是请来给夫人诵经的,就不来拜少奶奶了。”
莺儿一旁听了,怒道:“这是瞧不起谁?哪来这么清高的尼姑?我们奶奶可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
暖月叹道:“谁说不是呢?那尼姑年纪轻,听说也是官宦小姐出身,只是身体不好方入了佛门,做派自然与寻常人家不一样。她今日来,还是我坐了车,带了几个嬷嬷丫鬟请来的。”
宝钗眼底惊诧,却并不在意这样的慢待,“人的性子不同,我们也不强求。既然是少爷请来的,暖月你多担待些,好生安排她起居饮食。”
暖月见她如此大度,心里又惊又敬,忙答应去了。
夜里宝钗独卧榻上,心里惦记还在宫里的黛玉,正迷迷蒙蒙要睡去时,前院里有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