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时候让我同事来探病,还有这次非要去同学聚会,我感觉你在逼着自己向大家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简书一时语塞,这句话让他不知要怎样回答。
要说一点痛苦都没有,别说是黎蘅,连简书自己也无法相信,但虽是强迫自己做了些事,却也没有觉得多委屈,有时回头想想,反而有一些满足,仿佛是用这些苦把这段爱情烙到了血肉上一样,疼痛提醒着他,所有的美好都是真实的。
这些东西要解释起来不容易,简书还未想好要怎么对黎蘅说,就感觉搂着自己的手臂松了松,不用看简书也能猜到,此时黎蘅的脸上恐怕写满了沮丧。
“对不起啊,阿书。我只想着要对你好,”黎蘅说到这里,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又道,“没明白过来,其实这也是一种挺自私的自我满足。”
简书此时彻底懵了,除去语塞,还生出一些委屈。
“你再怎么对我好,都不是自私。但你刚刚说的话,真的太自私了。”简书知道自己语气有些冷,其实并不想这样,更不愿意对阿蘅发脾气,但满心的委屈让他不想克制自己,“凭什么你可以为我付出,为我整晚整晚睡不好、为我把工作丢一边、为我放弃社交圈,可就什么都不允许我为你做?我只要付出了一点,你就开始瞻前顾后,你不觉得这才是莫名其妙的自我满足吗?”
简书要仰头看黎蘅,被后者挡了挡,这一次简书却十分固执,掰开了搂着自己的胳膊,转头看黎蘅,却发现自己身后的人脸颊上尚有数条未干的泪痕。
黎蘅哭了。一直那么搂着他,是为了不让他看到。
简书从未体会过像此刻这样的慌乱。
他最深的伤痛,那些近乎腐烂的血肉,全部暴露给黎蘅看过,这个人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包容和爱去修复它们、照顾它们恢复,然而现在,黎蘅不过只让他看见了自己的一点点痛楚,他却已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阿蘅……”简书失声唤道。
黎蘅冲他笑了笑,抬手遮住简书的脸,过了一会儿,又把手拿开,俯身去亲他的额头。
简书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或许这其中根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爱得太深切,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行动去表达。
太温暖了——他的体温,还有他的亲吻,温暖到让人害怕会转瞬而逝。
简书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急切地用唇迎上去,感觉到黎蘅有一瞬的躲闪,他想也不想就死死环住了黎蘅的肩,不由分说地接续这个不像吻的吻,半点退让的余地也不留下。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就这样僵持了多久,才听见黎蘅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在自己耳边响起。就这一刻,简书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阿书,我大学的时候单恋你,都没觉得那么害怕过。”黎蘅的语气里有无限的温柔,以及无计可施的失落。
“我知道。”
简书知道。因为自己和黎蘅,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人——总觉得自己能够无限付出,却永远担心得到的稍微多了那么一点,就要失去一切。
这种心情并不会因为稳固的爱而消失,但哪怕每一天都在担心,他们还是愿意每一天都继续爱下去。
因为太难得了——能被爱的人爱着。
“你本来就不喜欢社交,”黎蘅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声音复又平稳下来,“我觉得以后继续不喜欢也完全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挡。”
简书正待说话,却被黎蘅摇了摇头打断,只好继续听着。
“我知道,你想为这份爱情——说白了是为我——变得更好。但对我来说,你只要每天过得都比上一天更自在、更开心,就是更好了。”
简书听着,觉得胸腔里盈满酸涩,然而这酸涩之中又生长出释然。
从爱上梁潜川的那一刻,一直到眼下这一秒,他第一次觉得,爱情原来无需那么辛苦压抑。抬头对上黎蘅的眼神,简书明白过来,这人是在等着自己回应几句。
“饿了。”简书钻进黎蘅怀里,手搭在肚子上,小声道。
黎蘅笑起来,也放松了。
“吃饭去,我炖了骨头汤,特别香,”说着又抚了抚简书皮包骨头的脊背,半真不假地感叹,“吃这么多营养的东西,都蒸发了么,怎么就是不长肉……”
(87)
校庆过后,简书被黎蘅“禁足”了将近一个星期。除去每天由他陪着到户外走一走,其余时间,黎蘅恨不得让人光待在床上睡觉休息。
不能出门这件事,对简书倒没什么影响。如今肚子里的宝宝是真的大了,吃不下多少东西,走几步就要喘,有时吸氧都不太管用。腰也使不上力气,只觉得浑身都沉沉的,所以也乐得窝在家里,如果能全天候赖在黎蘅身上,那就是最惬意的了。
不过要让简书彻底清闲下来,他也确实做不到。趁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干,简书就安心在家把课题做了收尾。他仿佛天生就是搞研究的人才,黎蘅自问专业能力也算差强人意,陪在简书身边时随意看了看他摊在桌上的各种材料,却觉得一阵头疼,能重温起大学考试前的那种巨大压力,自家这位博士却还拿着这些东西看得津津有味,工作起来就感觉不到累似的。
离圣诞还有三天,简书已经把成果全都提交到了实验室,靠在黎蘅怀里故作老成地感叹了一句“人生艰难啊”。
黎蘅让他逗得足足笑了五分钟。
连续低温了几天,到冬至的时候,湖城意外地开始下起雪。不过一夜的时间,外面已经莹莹一片,很是赏心悦目。南方的雪少有绒软的样子,落下来不多时就结成冰,或是融化成水珠,缀在树枝上,让太阳一照,有种奇特的水晶似的通透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