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好音律,宫中也有若此的音廊,小小的讶异后,东华对此倒是不怎么感兴趣,示意妇人退下,她扫了一眼搁置在一旁由朱漆漆就的一架秋千,倒是对这院子的前主人产生了兴趣,只是这种事是不会问这妇人的,她眉眼含笑,心中自有打算。她在这府中所居也有些日子了,所见的风格仿制宫中的多矣,多有逾制,只是她既托身在此,定是不会多说什么,却是在心中还会暗道几句胆大包天。这头一回见这般布置的,可是隐秘,非要自身查探,才不失为一种乐趣。
拾阶而上,纱幕帷帐间裙带飘飘,那榻上女子约莫是魇着了,不时起身呓语,还是旁边身材粗壮的几名婢女代为安抚,才稍微安静些许。那几名婢女见是东华来了,连忙要撤手行礼,但东华摇摇头,止了她们的动作,尔后向身后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
锦书以为自己是不在此类的,看东华抬步,她也上前,而东华边行又是道:“锦书,你也出去。”
锦书愣了愣,看了那些婢女一眼,口中称是,倒是依言而行。
东华行至榻边,并不往那榻上瞧,是与这几名婢女大致交谈了几句。这几名婢女此前都是负责府中盥洗衣物的,突然被抽调过来,大多是受宠若惊。而等东华问及此前的状况,却都是不知,只道,她们被指使来的时候,这姑娘便是躺在这榻上,虽然不时说些含糊不清的话,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好伺候的。
“不过……”一名婢女却是道:“小的眼尖,来时是远远地看见那庭前有一群蓝衣人将一名姑娘架着给拖了出去。”
蓝衣是城主亲卫,这是众所周知,如此不知晓,倒也是情有可原。
应该就是那名把卫绾气急了的卫瑕吧。东华大致清楚了此前的状况,空中还隐有血腥气味,负责洒扫的僮妇做的也不是粗浅的活计,这其中一半是这榻上之人的,另有一半,大概是那位卫瑕的……东华也不管自己此前服的药不治根本,她可不觉得卫绾没有将卫瑕杖杀是为了她。
也不知这榻上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引得那位鬼面阎罗如此照顾。东华掀起帘帐,只瞧见那人尖巧的下巴,忽的就笑了,莫不是说时也命也,再有千里万里,这命中注定,可不是要相见的?只是这一笑并不到眼底,她在看见薛昭眼上的白布,眼中忽然一寒,她再笑盈盈地转身,却是道:“这里有我,可让我于此与这位熟识些。”
几名婢女各自眼神交流了几眼,哪里敢说不的,现下城主不在,可不是这位城主夫人最大,可是得罪不起,虽是不知晓这位想做什么,但就是想做什么于她们,也是三两下间退了个干净。
薛昭自中原来这敦煌,没有几日是不曾做过梦的,不过这些梦都是已知的发生过的事情,是以梦见虽难过,也不曾想要退缩,只是这次……所见皆不是自己熟悉的。
手指动弹了会,即是被人握住,那抹细腻温凉似是有所感般将她牵起,而她也是本能地将那只手拍开,她睁开眼,眼前还是迷蒙的白色所遮掩,也便是这会儿,那梦中的一切竟是一个影子都不留地从脑海中遁匿而逃,再寻不见其踪迹了。
梦见了什么,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只好着眼于眼前,哑哑地开口,薛昭道:“你是何人?”
东华并不回答,她好整以暇地重又将薛昭用以拍开她的那只手握在手中,手指仔细摩挲这其中指节,心下笑道,略有薄茧,这手长得像她。
薛昭也是累了,细细地喘了几口气后,也懒得甩开东华,竟是只由得东华放肆,东华还心道薛昭口渴,要斟一杯水来,不过人尚未正起身,只听得呼吸浅浅,人独自地,却是睡着了。
真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第一次相见,会是这种场景。东华嗤笑一声,也知晓这人是见了,却是不能耽搁久了,不说闲话,那府中的事务,现下哪一件不要她来决断。
东华浩浩荡荡地来,亦是浩浩荡荡地走,中间倒是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路到途中,一名蓝衣忽从天降,手中是一只黑羽金喙的苍鹰,东华取下被绑在苍鹰脚下的金属圆筒,里面一张纸条赫然展露眼前,是西门辕的手书。
这苍鹰被卫绾□□过,对东华的接触并不排斥,东华也由得这只苍鹰落在肩头,话说这西门辕与卫绾的感情两立,但遭卫绾驳斥后,还是一力支持卫绾,所为的也定当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
西门辕道,长平王现世,诸王异动。
明白了卫绾为何会把薛昭这般放心交于她,东华不觉轻松,甚至还有些心惊。她与薛昭的交情是在入宫以前,或者说,她那时才蹒跚学步,身前身后无人,所识之人除却了阿娘,也就这么一个薛昭了。
这是宫中都不曾知晓的隐秘,真不知这卫绾是如何知晓的。
“这味道,是否太过于甜腻了些?”东华放下汤勺,即有婢女捧了块帕子走近前来,她擦了嘴,才若有所思道。
“府医说了,熬成汤汁,量是越少越好。”一婢女两手交叉于腹下,十分恭敬地回答道。
“但也不能如此不好下口。”东华面色并不是很赞同,但,她神思转了一个念头,只道:“既然这药熬出来了,那便送过去。”
勾纹鎏金的汤盅被几人护送着出了门,东华刚埋首于案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集中注意力,她皱了皱眉头,低声斥了一声罢了,也道:“既是让我照看,我也一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