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本来便是没有什么武学的基础,薛昭出招又是极快,她看得眼花缭乱,自然是不可能记熟的,况且她方才的注意力全在薛昭的手上功夫,哪里会想到薛昭主教她的是步法,她一时有些愕然,但张张口又不可能反驳,她摇摇头道:“并未。”
教学与人的薛昭较之平时要不同许多,她点点头,捏了树枝在胸前划了一个圈:“我再来一遍,你可要仔细看了。”
一式之后,薛昭又问,卫玠面上没什么羞愧,不过声音却是有些不自信:“只看得大概。”卫玠以为薛昭会责怪于她,但薛昭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只是一遍遍地演示,直到卫玠说自己已经完全记下后,她才将树枝扔入卫玠怀中,道:“你自练吧。”
卫玠虽然不解其意,但也还是依其言,她说记下就真的是记下了,没有基础的前提下,她的下盘很是不稳,动作也很不标准,树枝好几次转手都差点飞出去,可也是将薛昭演示的那一式完完整整地完成了。
“形有八分,但神只有两分。”薛昭说出了在卫玠看来是完全相反的评价。
只是这么一式,虽然薛昭没有解释,但卫玠像是全盘接受了一般,沉默了会就继续练习了下去。
“未经师门同意就将武功外传,虽然这确实是为了阿玠好,但我还是不知姑娘这是何意?”
薛昭远了卫玠练习的庭院,早间细雨后,地面的凹凸不平处还残留了许多水迹,她闻声便是回头,刚好是看见卫瑕撑了伞从外面回来。
不过薛昭顾左右而言他:“夫人去城主府送药,怎的去的这般久?”
卫瑕见薛昭不答,也不纠结,她收了伞,往薛昭的方向走了两步:“总要见得公主亲自服下见效才好。”
“看样子药效不错。”
“是不错。”卫瑕若有所思道:“还是那句话,姑娘若是要找寻家人,还请妾来。”
“姑娘此时实在不能太过忧思。”卫瑕倒很是假好心。
仿佛是极不能忍受般,薛昭在卫瑕靠近时就往后退了几步,但她脸上的笑容真诚极了:“我自心中有数,不过夫人酿酒有术,我万不能学到其中一二。”
“夫人身上此时燥热否?”薛昭留下一句话后即是施施然走了。她倒是不怕和卫瑕撕破了脸,原因无他,她尝过了卫玠送来的酒后即是发觉了,那酒之所以如此吸引人,无外乎是其中掺杂了一些矿物,早前便知敦煌饮水便是有硫磺,兼之钟乳石英一类,虽然五石散配方多有不同,但缘起道家炼丹,薛昭作为此间弟子,哪有辨识不出的道理。
使人成瘾的东西是谈不上吸引的。至于酿酒有术,倒还不如说是薛昭的讽刺吧。
卫瑕是不会喝自己酿的酒的,所以浑身燥热并不是五石散的作用,原以为是早间奔波,可她是有武功在身的人,这听了薛昭的话,便不是有意,也难让人不在意的,她皱起眉头看薛昭的背影,忽然对自己的掌控产生了片刻的不自信,可也只是片刻罢了。
五石散是什么东西。
魏晋多风骨,名士轻裘缓带所为的都不过如此,名士是如此,平常百姓能尝到如此味道,还不要以此为幸,哪的来责怪她的道理,而且这消息也不见得薛昭能传播出去,不过她方才相问的本意却不在这里,只是她进城主府将解药予卫绾时,卫绾忽然说的一句话:“你这身上的味道倒颇似我的一位故人。”一时惊然的卫瑕还以为薛昭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记号,她是不知武者武功高绝者五觉多灵敏,一点异常皆是可剥丝抽茧寻到源头的,她当时镇定以对,可在卫绾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那夜薛昭的血也是有溅到卫瑕身上的,就是薛昭自己也没有想到这茬,不过让卫绾瞧出了破绽。
不知者无畏,是以卫瑕只能把破绽往薛昭身上猜测,但她平日里就算想和薛昭亲近,薛昭与她都是疏离的,实在想不到是哪方面出了差错,一想到薛昭对卫玠如此亲近,她心中暗暗地又有了一个猜想,这要是借刀杀人,差错就只能出在卫玠身上了。她当即有了成算,这夜,她没有第一时间回房去捣鼓那死尸,而是到了卫玠房中,与其促膝长谈起来。
两人对案而坐,卫玠只管低头听卫瑕言辞,等到卫瑕说的口渴了,在适当时候递过一杯还算热的清茶,终是不发一言。
卫玠是很乖巧的,从前是,现在是,相信将来也是,茶已是饮过好几次,看烛光摇曳,卫瑕也觉得是讲的差不多了,她推了卫玠再递过来的茶,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考虑?”卫玠的语气有些含糊,她的答话并不像卫瑕所期望的那样,随着她的抬头,卫瑕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忽然卫玠笑了,她这次笑,可是与往常都要不同,她在卫瑕心中一直都是一稚子的模样,可是卫玠马上便要十岁了,就算卫瑕再想自欺欺人,也不得不认同一点,小孩子是一长一个样,这番卫玠没有特意装扮,那形容在光影交错中,也是有了少女最初的轮廓,但一想到是她亲手将这般模样葬送的,就算是卫瑕,也不能那么无动于衷,她对于卫玠是有感情的,而这感情确实也做不了假。本来看到卫玠的犹豫,卫瑕是要开口呵斥的,但额外的宽容之心让她无法在卫玠的这般笑容下再行往日之举,卫玠的眼睛太亮了,亮的仿佛里面是燃有一把火,让卫瑕忍不住后退。
卫瑕怕了。
不过还好,卫玠并没有说出卫瑕最怕的那句话,她还是就事论事:“不和薛姑娘打交道么?平日里家中也够无聊……是儿子多此一举了,不过可问阿娘,薛姑娘是犯了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