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那侍女一听医治有门,立马忙不迭地点起了头,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话都激动得结巴了起来,“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女游医拿起桌面上的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了个草药方子给侍女,微笑着叮嘱道:“也别太过挂怀,这病啊,心病也是诱因——”
话音未落,她又转头朝向面前的小孩:“你也是,小小年纪,可别再整天多想些有的没的了。”
……管的真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心里却不免嘀咕道。
后来他躲在门后,才偷听得了这女游医的名讳——免贵姓林。
遗憾的是,这段“好时光”就这么随着一张薄纸戛然而止,等他随着侍女再次回到院内,事情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面色阴沉的长老本就是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文武全才——他需要这么一枚棋子,往好了说,是想为国家添能臣,往坏了讲……乱臣贼子可不是谁能都有命干的活儿。
总之,这长老精挑细选后才选出了数个孩子,而他是其中最出众的那个——可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如今他身子骨变弱的状况实在是隐瞒不住,便立即被拉下了马来。
理所应当的,他被长老抛弃了。
他再也不会是那被侍从们追捧着的“小阁主了”。
他成了那几个他原先根本看不起的、藉藉无名的小孩中的一个。
也许在那时,这份扭曲的、求而不得的“屈辱”,便已经被他深深地埋入了骨血中……直到这匆匆十余载晃眼而过,才恍然惊觉,它早已生根发芽,长成了棵与他本人根系相连、融为一体的参天大树。
“阁主,”一名影卫站在门外,声音恭敬地说道,“刚得到消息,老皇帝悲愤交加,身子骨没抗住,吐血后只能病卧在榻,似乎是……中风了。”
来得正好。
年轻人从座位上站起身,难得回过头,神情轻蔑地顺手弹了下被他摆在屋内角落的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当初那名长老的名讳!
老皇帝中风一病不起,太子重伤昏迷不醒,二皇子直接撒手人寰,三皇子那个从小就在太子庇护下长大的废物点心更是能直接被忽略不计……偌大一个皇宫,怕是已经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脑子,还能有权行使“王法”的人了。
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收网时机呢?
年轻人心情不错地哼了一声,推开房门,朝外走去。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他恍惚间想道。
天下大位本就该能者居之,乱臣贼子又如何?
易主
“哎哟,三皇子,殿下,眼下宫内无主,这可该如何是好啊!”拿着拂尘的老太监已经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两手颤抖着往唐知易面前一摊,示意自己这算是没法子了,全凭殿下拿主意做主。
可怜唐知易一个向来只知道跟在自己大哥屁股后面打转的,什么时候担过这种“拿主意”的角色,也已是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冲昏了头脑,巴不得现在有谁能直接给他一闷棍,让他去病榻上躺着,替他哥昏迷不醒。
而相比他哥……太子殿下这种彻底不省人事的昏法,老皇帝便显然处于了一种更加微妙的境地中——中风这事儿,可大可小,虽说人已经直不起身子,算是废了,却好歹是还能从口中蹦出几个词……还能说话,便意味着他还是那个宫内的“发号施令者”,因此哪怕言语不清,整个人都哆嗦了,这皇宫内的下人们还是得对他惟命是从。
偏偏这老太监是个胆子大的,见人这分明是要不行了,干脆来找了这个平日里都懒得正眼相瞧的三皇子。
可惜一个扶不上墙的小毛孩,哪能真出出什么主意,哪怕是这么被指着鼻子问“该如何是好”,估计也只能支支吾吾地答一声“太傅没教过”。
细想眼下情形,也就不怪他心急如焚,口不择言地说出“宫内无主”这等会直接掉脑袋的话。
可看唐知易的神情,他倒是觉得这老太监的话似乎也没说错。
只是中风这病,说是单纯被气出来的,也有可能,毕竟老皇帝人已经老得差不多了,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东西,横生出些病症也实属正常。
可他就是觉得奇怪……
“下令,下令……封锁消息,”唐知易撑着脑袋,指尖颤抖着,说出来的话一字三顿,声如蝇蚊,半点气势也无,“找……找纸笔给我,我要……找人!”
这等关头,还有什么人是非找不可的?
看在这三皇子好歹是说出了点有用话的份上,老太监将这问题窝囊地咽了回去,随手遣了个侍女去给他找来了东西。
老太监得了令,自己便风风火火地率先跑了,只留下那小侍女跟唐知易两人大眼瞪小眼,站在一旁直等到这位三皇子写完了……信,抖了抖纸张,才重新将她招去身边,把信封塞进了她手里。
“去……将这信送去柏府,”唐知易握紧了小侍女的手——这个动作很不合规矩,小侍女却已然被对方的语气唬住,手也不由得攥紧了信,“让他们找人……找人来救驾!”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宫内的消息不胫而走,先于老皇帝的口谕流传入了民间。
一时间,人心惶惶,普通百姓们个个都生怕这土地一朝易主,自己这穷苦一生换来的家财几两瞬间便会灰飞烟灭,只好纷纷看着那些豪强世家们的眼色,恨不得将衣物银两全都打包好放在枕头底下,只等着哪天半夜里听着风声,可以跟上出走的第一波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