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老婆作践自己的身体呢,那必然是要阻止的,可宋二丫竟然说:“我既已占用别人的身体,自然不好袖手旁观,以前身弱,还能找借口躺着,现在走路也不怎么咳了,又怎好继续赖在床上等着别人来伺候。”
她说这话时还时不时看她一眼,梁渺从那个眼神就看得出来,这是想让她帮着干活呢。
在对方轻飘飘的暗示下,她到了这儿,与泥巴为伍,与太阳玩躲猫猫。
梁渺抬手斜了斜头上的草帽,挡住斜斜探过来的阳光。
可不能把她晒黑了。
而此时的宋小花一听见小姐妹的声音,立马从稻谷里抬起头来,大喊道:“小囡,你割完稻谷啦?”
“早就割完啦,连谷粒都脱下来了呢。”小囡看着她们的田里并没有打谷器,于是又喊道:“我把我家的打谷器借给你们用吧,效率特别高哒。”
宋小花一听,颠颠跑上来,围着板车转来转去,“这就是你上次说的打谷器啊,咋用的?”
“我们先抬下去,然后我再教你。”小囡说道。
梁渺也慢慢走了过来,和她们一人一个角地抬着打谷器下来。
下田时,田埂与田地之间有些高,宋小花的爹娘及时跑过来搭了把手,众人举着打谷器慢慢放到田间。
小囡抓过地上的稻谷,给她们演示了一遍,看着她们已经学会之后,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宋小花家的稻谷长得很差,干瘪不说,还特别稀疏,一穗也不知有没有三十粒稻谷。但这还不是最差的,最差的是村里的宋二蛋家,几乎颗粒无收,白种了一季。
打谷器卸下来后,小囡和宋雨又坐上了板车。
大牛缓慢行驶着,她们一路观察着路过的稻田,里面的稻谷长势极差,在稻田里收割稻谷的人尽管肤色黝黑,却仍能看出他们脸上的难过。
田埂上坐着的阿婆抬起满是皱褶的手悄悄抹过眼角,塞满黑泥的指甲缝对得起她所有的付出,却还是被上苍辜负了。
宋雨内心突然被悲凉和无力所裹挟,头一次产生了压抑的感觉。
回到家里,和小囡一起把板车上的四麻袋稻谷抬下来,又把板车从大牛身上解下,放它回草棚休息。
她又走进厨房从米缸里抓了几把大米进木盆里,来到井边打水淘米,又回了厨房烧火煮饭。
如今不用洗澡,天气又热,擦身体用的那几瓢水都不用烧了,可宋雨总想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于是她又拿着砍柴刀将院子里的木头一点一点劈开,又一点一点搬进厨房码好。
还是静不下心来。
宋雨又拿来锄头想把菜地翻一翻,她们家的菜地只种了半垄蔬菜,还有一垄半属于空窗期。
刚锄了几下,手里的锄头便被人摁住了,宋雨缓缓转头望去。
“阿雨,我未曾见过你所描述的世界,但是这里的生活,吃不饱是常有的事,天灾更是时常会发生。”小囡轻轻抱住她,抬手把她的脑袋摁向自己的肩膀,“所以,我很庆幸能嫁给你。”
“但是别人却没那么幸运,尽管没有此次旱灾,她们依旧吃不饱、穿不暖,半死不活地熬下去,直到生命终止的那天。”
“这非你我之力所能阻止的,如果你看了觉得难受,那咱以后就不出门了,在家呆着,哪儿也不去,好吗?”
小囡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想让宋雨看见那种场面。
哪儿也不去?可能吗?
宋雨抬手搭上她的腰,一点一点收紧手臂。
更难受了
半个月后,宋雨和小囡在从村尾回来的路上忽闻一阵哭天喊地,女人和小孩的哭喊,以及男人粗犷的声音混合着从左边传来,越传越近。
她们扭头看去,醒目的红流淌了一路,两名疾走的男人身上全是暗红,他们肩上共同抗着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往下滴着血,所过之地满是鲜红。
“呕。”宋雨捂唇弯腰干呕起来。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中间那个被抬着的东西……竟是个人,只是他的两条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扯断了,空荡荡地吊着两条巴掌长、手指粗的薄皮,左腿断裂处突兀地窜出半截染着鲜红的白骨。
浓郁的血腥味猛然被吸入肺腑,宋雨蹲下身子一下一下地张嘴干呕着。
见她明明吐不出任何东西,却无法抑制地干呕起来,小囡心疼地捧起她的脸。因着干呕,她的眼眶已经通红一片,眼尾沁出生理性泪水,眸底似有痛苦和压抑。
小囡一言不发,双手环过她的腰和膝弯,将人拦腰抱起,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边的情况明显很糟糕,她大概能猜出一些,但宋雨的状态也很不好。
小囡抱着她回到卧室,坐上床沿却依旧没放开宋雨,而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轻轻为她脱去鞋袜,再蹬掉自己的鞋子,往床里挪了挪屁股,分开宋雨的双腿,面对面搂着她,轻抚她脊背。
“阿雨,不怕,不怕,我在这,我在你身边……”
从宋雨以往的讲述中,不难看出她定是没见过此等血腥场面,如今猝不及防被她撞见了,定是要吓坏了。
小囡暗自责怪自己为何要让她出门,不出门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的,现在也不会看着她轻颤身子却无能为力,连安慰人的话翻来覆去都只有那两句。
密密麻麻的疼意在心间蔓延开来,小囡圈在她腰上的手又用力了些。
许久之后,宋雨才从她颈窝处抬起头来,“他……怎么了?”
触及她眸底的脆弱,小囡微仰头,轻轻吻走她眼睫上沾着的泪珠,捧着她的脸,道:“他们可能进大山深处了,里面……有熊。”他们可能遇到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