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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第2页)

那时候,曲砚浓在上清宗也是一个名人。

她明明已是元婴魔修,背靠化神魔君,在魔门不?可谓混得不?好,却偏偏要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转修仙途,拜入上清宗门下,这不?恰恰说明了上清宗道统得天独厚、自有八方修士归心吗?

曲砚浓这样的存在,对?于上清宗弟子来说,算是恰到?好处的锦上添花,是宗门超然拔萃声誉最好的证据——同?样的,当然也无形中抬高?了上清宗弟子的地位身价。

毕竟,就?连化神魔君一手养大?的嫡传弟子、已经?跻身元婴的魔门第一天才都愿意舍下一切做个上清宗弟子,不?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上清宗弟子的地位超然吗?

徐箜怀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字,但从来没见过?她,在他的心里,他并不?怎么看得上这个素昧平生的半路同?门。他从来不?觉得他们会有交集,因此?从没细想过?根由,其实?细究下来,这份看不?上,只因她是个费尽千辛万苦才进入上清宗的魔修。

魔修不?魔修,在“千辛万苦”前也没那么重要,一群人从尚未踏上仙途起就?已经?加入的宗门,另一个人却要费尽千辛万苦、倾尽所有才能?站在同?一个起点,前者?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后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前者?望着后者?历尽艰辛却只能?站在自己曾经?的起点,除了一声徒劳无用不?走心的叹息,便只剩下不?以为?然。

同?样是上清宗弟子,曲砚浓比徐箜怀还要年长一些,现在却只能?从头开始修练,奋力追赶,连宗门发的些许丹药都要计较,而徐箜怀都已经?当上宗门的执事了。

他并不?是针对?他,也不?是看不?起她,只是无形中把她放在了下位者?的位置,在心底里俯视她,包括她的诉求——

“你核对?过?我拿到?的丹药,我每月应得的份例里都少了一枚化气丹,你觉得我为?此?计较,不?识大?体?”曲砚浓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蜷缩在地的他,“我在宗门完成的任务最多,拿着和别人一样的份例,你觉得这才是上清宗的秩序。”

“丹药司发放丹药,看人下菜碟,有名有姓的就?发下最好的,默默无闻的就?发下中等的,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有可挑剔之处的弟子,就?拿走他们一部分应发的丹药,剩下的全都换成次品,发给他们。”曲砚浓语调冰冷却曼妙,宛转顿挫,有种蛟蛇吐信般令人悚然的轻曼,“你觉得这就?是上清宗的秩序。”

徐箜怀迟来的羞愤因她不?紧不?慢的话语涌上心头,什么事都经?不?起刀锋一般的言语层层剥茧,他当然知道那些事是不?对?的、有违上清宗经?义的,但他见惯了平素恭敬守礼的同?门为?财物?争得不?可开交,他已从善如流地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当作一时的嗟叹、永恒的自我开解,说得多了,他自己都认了。

可这点习以为?常被曲砚浓几句话轻飘飘地当众揭开,徐箜怀几乎是惊慌失措,有些事只能?背过?身不?去看、不?去管,却不?能?被人指出他的背身袖手。

“你不?要危言耸听!”他为?自己辩解,“我何时说你指出问题就?是破坏秩序了?我是觉得,你心中有疑义,完全可以找宗门执事、长老反映,而不?是大?张旗鼓,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曲砚浓低头看着他。

她同?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同?门、任何一个仙修都不?一样,或许这就?是魔修的特质,她的眼神总是很?冷漠,冰冷的审视下,又藏着能?燎原的火。

他在剧痛下吃力地仰起头看她,又被这灼人的目光刺痛,他想:她无论在哪里,一定都极不?合群,因为?她从心底里就?永远不?会想要融入某一群人。

所有同?门都猜错了,她并不?真的迫切地向往上清宗,也从不?真的想融入这个宗门。

她是盘旋不?息的戾鹰,永远追逐,却永远不?会停留。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打听到?我和长老私下的对?话,也没想到?你会误会我的意思,这事我也有责任。”徐箜怀意识到?他已接近触碰到?她真实?的那部分性情,他认为?他已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勉强地支起身,朝她笑了一下,“曲师妹,你少拿的那些丹药,我已经?上报长老,很?快就?给你拿回来,你受了委屈,丹药司也会酌情给予补偿的。”

无非就?是利益,无非就?是补偿,无非就?是魔修最常见的思路,她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难道还真是为?了一枚化气丹?

可他的话刚说完,一股巨力撞在他胸口,将他重新踹倒,仰躺在地面上,无论他怎么催动灵力,也无法撼动分毫——她现在的修为?可是比他还要低一个小境界!

曲砚浓不?轻不?重地踩在他的胸口。

“我之前听说过?你的名字。”她语气莫测,说出这半句话的时候,谁也猜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只听传闻,我还以为?你真的把上清宗的经?义当回事。”

徐箜怀怎么会不?把宗门经?义当回事?

自他踏上仙途起,就?把上清宗的经?义默默记在心里,时时回想,一刻不?敢忘,她凭什么说他不?把经?义当回事——

最自律持身的上清宗弟子怒不?可遏,反驳的言语到?了唇边,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却在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哑然失声。

他信经?义、遵循经?义,他信道法自然、守清规戒律,他信修士终将克制一切欲念,修持一颗清静无尘的道心……他对?宗门的经?义坚信不?疑,却眼睁睁看着明显违背经?义的同?门机关算尽,而他所做的仅仅只是皱着眉扭过?头,不?去看。

不?看,但也不?管。

因为?在将信将疑里,他已接受了这个世界熙熙攘攘皆为?名利,忘掉了他从小笃信到?大?的经?义。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曾经?的魔门第一天才一身上清宗弟子都有的玄黄道袍,偏偏披在她身上穿出一副曼丽而危险的冰冷之感,意味莫名地俯视着他,“你们上清宗弟子自己都不?把自家?的经?义当回事,又到?底是在自矜什么?”

响鼓重锤,徐箜怀心中如有惊雷,他惨白着脸,仰躺在地上,目光钝钝的,虚渺地对?上她那双凉薄冰冷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连素昧平生的陌生同?门,她都早已猜出了他的想法——那些曾经?和她打过?交道的同?门呢?

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计较,因为?她谁都不?在乎,看待每一个看似客气实?则居高?临下的人,都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她是和上清宗同?门截然不?同?的人,就?像凶狠的鹰隼伪装成信鸽,住进了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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