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停在花园里,裴淮年坐在车里没有下来。
司机先生受不了窒息的氛围,在车旁等。
裴淮年沉思了很久,在安静的之后自己的心跳的空间里,他承认自己无惧这种不安,痛恨陶家舶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于是他点开手机上一个没有标签的app。
连接的一瞬间发出电流的嘈杂,滋滋滋的电流声之后逐渐出现背景音乐。裴淮年调大了音量,蓝色眼眸紧紧盯着没有画面的黑框,为了保持私密性,只能捕捉声音。
从背景音乐中,裴淮年推断陶家舶去了另一家酒吧。低沉的鼓点,喧闹的人声和酒醉后人们化身原始动物的嚎叫。手机躺在他的掌心,他吞咽了一下,将声音调到最大。
一直没有出现人声,就在裴淮年怀疑监听设备故障的时候,喇叭里终于传来说话声。
听上去是个30出头的男人,清脆的碰杯过后,对方开口:“一个人?”
裴淮年在车里挺直腰板,眉眼下压,心跳一紧。
陶家舶捏着杯子,扭头望着一头黑发的男人,看上去是亚裔,他没说话只是跟对方碰个杯,转头看着远处舞池里的人群。见陶家舶不回答,男人并不气馁,往里挪了一下,用中文说:“中国人?”
陶家舶意外地看过来,点头:“上海人,你呢?”,对方瞥了眼陶家舶的板寸,他从陶家舶进门就注意到他了。不错的衣品,修长的身形还有年轻的活力,他伸出手,露出和善的笑容:“肖易,天津人,来英国12年了”。
陶家舶点点头交换了自己的名字,对方顺势问他在伦敦是上学还是工作,陶家舶摇头说都不是。他谈话的意愿度不高,肖易也不硬撩。两人端着酒杯,时不时抿一口,某个音乐空拍,头顶旋转的镭射灯分出一缕打在陶家舶从下颌到鼻尖的线条上。
他完全是肖易的菜,肖易打算最后一次尝试,他问;“来酒吧玩儿但是不说话,心情不好?”
陶家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裴淮年没听到他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肖易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和秀气的五官无端有一些亲和力,他说话真诚,看人的目光也不下流,陶家舶对他印象不算差,问:“什么问题?”
肖易说:“你是单身吗?如果不是,我觉得还能再努努力”。
砰,劳斯莱斯的车门被狠狠地摔伤,司机先生望着雇主大步流星的步伐,默默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
10秒前,陶家舶说:“是单身”。
黎明悄悄推开沉寂的冬日,淡淡的曙光照在低矮的叶片上,金色的纱绸跳进窗沿,落在丝绒的沙发脚边。裴淮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身后的佣人无声地对里克比口型,里克闭眼睛摇摇头,不要上去打扰。
裴淮年背脊酸痛,他在沙发上坐了一晚,腿上的手机还留存着最后10的电量,监听app的页面已经没了,说不清楚是后台自动清理还是裴淮年动手退出的。
那句“单身”之后,陶家舶和肖易聊起在英国留学的一些趣闻。很巧的是他们都很喜欢大海,陶家舶音量不大,兴致却越来越好,他讲了很多船的故事,碰巧肖易对欧洲史十分了解。
陶家舶讲的船,有些是给裴淮年讲过的有些不是。裴淮年听了一晚上,一个字都没有记住,后来他睡着了,不知道陶家舶离开酒吧后跟肖易去了哪儿。
他站起来,除了略显疲惫以外,表情显得很麻木。
佣人都不敢上前,里克先生悄声走到他面前问先洗漱还是先吃早餐。
裴淮年平静地望着照顾自己多年的管家先生,他问里克:“他为什么不回家?”,听上去是问夜不归宿的问题,但里克眨了眨眼睛望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听懂了他说的是eho而不是eback。
他揣测着裴淮年的心思,谨慎的组织语言,不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应该相信陶先生,他是一位体面的中国绅士”。
裴淮年缓慢地点了点头,往浴室的方向走。里克在身后快速吩咐佣人准备,裴淮年一夜没怎么睡,也许他想要泡澡。早餐咖啡加两倍浓度,不要准备威士忌。
裴淮年的脚步微顿,即将消失在客厅的人突然扭身。背景里的留白变大,原本伟岸的身影,微微弯折,他问里克:“我能相信他吗?”
他很少会在一件事上犹豫或反复确认,老先生体察圣意,反应敏捷,不紧不慢吩咐完所有的要求后抬眼回答:“youuld”。(你可以试着相信)
裴淮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陶家舶刚进屋。他坐在餐桌上,一手拿着面包,用平常的口吻对裴淮年说:“orng”。
裴淮年听见了,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陶家舶身上。他穿的还是昨天离开的那件外套,身上有残余的烟味和淡淡的酒精味。
裴淮年坐下来,连着喝了几口加倍浓缩的咖啡。
在那张丝绒沙发上,裴淮年望着窗外的月亮曾想过陶家舶回来的样子,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会不会带着别人的痕迹,会在几点回来,会跟他解释什么。
事实上,陶家舶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甚至没有提任何一个关于昨天和林苟见面,在酒吧碰到肖易的话头。距离他们昨天分开过去了将近20个小时,陶家舶如同早上一同在卧室醒来以后,无事发生的神态。
他悠闲地吃着精心准备的早餐,跟里克先生说想要泡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可怜的老先生,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嘴里应和着陶家舶眼睛直往裴淮年那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