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言嘱才让云静彻底相信,腹中的小生命是真的来了。
顿时,激动、忧心、害怕重重情绪掺杂在一起。
缘份,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可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是为陪娘亲一同扛下眼前的千钧重负吗?
她已做好拼命的准备,可孩子的忽然到来,教她如何能豁得出去?!
羽舟看出她的担心,握紧她的手安慰道:“阿姊不觉得,孩子此时来可谓喜从天降么,这是老天爷特意派了个你害怕的人对你严加看管,让你务必照顾好自己。阿姊与殿下皆是命中不凡之人,这个孩子必定也是天星降世,他的灵性,定能护佑阿姊平安无事!”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失去,面对意外,总会夹杂一丝悲观之念,可如今自己已然不是独自在迎战,这是事实。她必须接受,也必须相信两个顽强的生命绑在一起,无坚不摧。
帐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夫人在吗?”
是林衿。
云静眼中一亮,让羽舟去接应。
林衿进帐,谨慎望了眼身后没有尾巴跟来,奔到云静面前,把信交给了她。
云静以为是元珩出了什么事,急着打开,才看见父亲的亲笔字迹。
当她看见“吾命尚在,远离京城,无忧而居,身骨还算康健,唯心沉虑不已,是以每每想起吾儿沛梵漂泊无依,生死不明,为父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可为父相信吾儿能够平安,为重聚之日,一念可盼。”
泪水顿时汹涌澎湃。
父亲还活着。
她忽就明白历经这一切坎坷,不轻易言弃的意义。
黎明前的黑暗再暗,也终会迎来曙光。
想至此,她又不禁笑了。
这一刻,从前那个不知脆弱困苦为何物的慕容云静,仿佛又回来了。
林衿也不由笑道:“夫人这么高兴,属下也好回去复命了。殿下让把这封信交给夫人,就是想让您高兴。”
羽舟为云静递上帕子,“别太激动,当心身子。”转而对林衿兴奋道,“夫人如今可是金贵之躯,林大哥别忘了告诉殿下,夫人”
云静立刻打断:“我有羽舟的细微照顾,可不就变成金贵之躯了么?”
羽舟对上云静双目,才知她不愿把有身孕的消息告诉元珩,跟着转了话头,“请殿下放心,夫人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林衿见她无恙,放心离开。
送走他,羽舟便问她:“这么大的喜事,阿姊为何不让殿下知道?”
“你都说是喜事了,还不得给他个惊喜么。”云静扬唇,“我了解他,非常之期又迎来非常之事,他就算不乱阵脚,也是整日惴惴不安,说不定又会做出什么舍己为我之举。我不要他舍己,我要他安安心心谋大事。”
她走到帐外,望着远方山脊上的大片晚霞,想起父亲在信里提到一件无比后悔之事——早知和景帝自私薄情,疑忌如此之重,在元珩监国理政时,就应该带着北境军一举反天。
此时,她敛眸轻笑了下。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不为争夺什么权位,只想要一个真相罢了。和景帝是他的亲生父亲,即使再有错,也并不是杀害他母亲的直接凶手。
他从未想过要背叛自己的父亲。
与父亲金殿对峙,是不愿让一身傲骨被旁人的污浊之心浸染。
今揭竿而反,是不愿弑母仇敌洋洋得意,不愿眼睁睁看着家国万民毁于魔掌。
可眼下惊喜之余,忧患仍在。
听崔松说,东北部的北境军因常受命于京师,不乏有将领是元信安插的爪牙,元珩在那边的处境并不那么容易。
云静看着手里的信,无比想念父亲。要是父亲能在元珩身边就好了
不出几日,东境忽然传来急报——高句丽联合那济、新亘二国在大魏边境挑衅,列队在边防线喊打喊杀,时不时派兵袭扰一番。
王濬与东境军一众将领正商议如何应对,京城又传来消息,度支尚书柳闵演因军饷筹备不足被降了官职,王载在高句丽大肆贩卖高价粮,后与都官尚书王堃瓜分钱财,引得高句丽不满,这才举兵示威。
来传信的京城官员道:“陛下在太极殿发了一通怒火,说王氏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让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还放言要罢了左仆射王臻大人的官,却对右仆射裴大人好一顿夸奖,夸他为人低调,处事周全,深得圣心,是把朝廷社稷放在心上的一介良臣。”
“良臣?!”王濬冷哼,“裴旸与王臻向来面和心不和,右仆射的实权比不上左仆射,他心怀妒忌,一心想把王氏赶下台,让裴家成为世族之首,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他气得来回踱步,“国库本就不充裕,元信却一意孤行穷兵黩武,居然还把这笔账算在度支的头上!柳尚书可是我嫡亲的姐夫,元信竟敢对王氏凉薄至此,还想让我为他守土?哼!这份气我受够了!高句丽爱怎么闹就怎么闹,老子不管了!”
有将领劝道:“将军息怒,您冷静想想,那高句丽若真的打过来,吃亏的还是我们啊!”
王濬眉毛一横,“吃亏?从前,和景帝在位时就忌惮这个制衡那个,几个世家被他玩弄于鼓掌,王氏更是被崔氏压得抬不起头,我们吃的亏还少吗?”
他仰头对着帐顶沉思良久,终究说出心底的话:“要想永远不吃亏,这江山只能自己来坐!王臻在朝中愿意忍气吞声给元信面子,但我王濬等不了!至于高句丽不是还有袁家军么?他当年立誓,要永为大魏之臣,那就该尽臣子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