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酉戌初交,东大殿,客房。
“天下没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父母。”陈夫子揽袖为马俊升添了杯茶,颂誉道,“马大人您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他好,待过些时辰,他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回来向您请罪。您无需忧心啊!”
“多谢陈夫子出言宽慰。”马俊升蹙眉叹了一声,“文才今日客堂无状,老夫已训诫责罚,之后还请夫子不要责怪他。”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马俊升:“何事?”
马泰恭敬地站在门外:“回老爷,杭州来信。”
陈子俊知趣,寻了个借口先行告退。马泰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才跨进房中,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从怀里取出一份硬皮封的公函:“老爷,是府衙呈文。”
闻言,马俊升眉间的褶皱更为明显,他拿过呈文,拆封阅览,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后沉重地合上,撂在桌子上。
“老爷,可是杭州那边出什么事了?”马泰瞄着马俊升的脸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马俊升“嗯”了一声,随后抬眼示意他自己看呈文。马泰捧起来呈文,刚看了个开头,就听他家老爷问:“找到文才了?他在哪?”
“回老爷,刚刚马统来报,”马泰摸着硬皮封页,“说公子和王蓝田在一起……”
“又是和那个王蓝田在一起!他将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了吗?气煞我也!”马
俊升愤然拍桌。
“老爷莫生气。”马泰忙搁下手上的文函,跪在地上,小心说道,“公子向来恭顺,想来是那王蓝田有意粘着公子,公子又顾忌他是太原王氏子弟……”
马俊升打断他的话:“马泰,管好你的嘴,再帮那个逆子说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马泰吓得噤声,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一动不动。
马俊升目光阴冷地望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俄顷,收回视线扫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马泰:“起来。去问问王卓然王大人今晚何时有空,老夫想邀他月下共饮。”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
马泰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弓着腰倒退到门口,又听他家老爷说:“让马统进来,老夫有事要交代他。”
-
杭州城。
府衙无人认领的尸首都暂存在城郊一处老旧的三开两进的宅院里。由一个眼盲的老头守着。
秋风怒号,卷屋上茅。
“谁啊?”守宅的老头斜靠在一把旧藤椅上,听见声音蓦地睁开眼,眼眶空空,转头往门的方向看去。
“是我,三子。”吴老三推门进来,手上提着几个纸包袋,“瞎老儿,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搁屋里了啊。”
“哎,好。”
被唤作瞎老儿的老头闭上眼,又躺了回去,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嗬嗬”声,在荒凉破败、停放尸体的宅院,显得格外渗人。吴老三却跟没事人一样,走到瞎老儿住的那间房,把东西搁下。
瞎老儿
:“老大埋在哪了?”
“城外,随便找了个地挖坑埋了。”吴老三从自己的包里拿出苍术、皂角、姜、蜡烛、醋、葱、椒、盐、白梅,一一摆好,问,“瞎老儿,有火盆不?”
“在门后头。”瞎老儿翻了个身,藤椅吱呀,他嘟哝着,“没埋在祖坟啊。唉,那以后就是孤魂野鬼了。”
“当个游魂是他孝顺,省得去地下气爹娘。”我老三找到门后的火盆,盆里有未烧尽的干柴和几块炭,“瞎老儿,明儿得空我再给你送点炭来。”
“嗯。”
瞎老儿应了一声,鼻息声渐渐变大。吴老三咬了口姜,又掏出一块麻布遮住口鼻,然后收起桌上的东西,端起火盆,往停放尸体的房间走去。
瞎老儿的耳朵动了动:“下午仵作来过,说尸体都泡肿了,看不出什么。”
吴老三:“哦。我再看看,说不定有别的发现。”
瞎老儿半睡半醒:“嗯……你看看,看看吧。”
吴老三站在停放尸体的门口,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装着白术和皂角的两个小布袋子,见火快烧到手指的时候,才将东西丢进火盆。
火灼药材散出浓烈而药草香和木质香,混着腐臭尸体上令人作呕的味道,吴老三紧皱着眉头,将火盆往屋里踢了踢……
他站在门口有些踌躇。
瞎老儿刚响起的鼾声倏得止住,他半睁半眯着眼睛:“下次早点来,早点烧,味就不会这么冲了。醋呢?一会你出来
我给你泼,去秽气。”
吴老三把装在茶壶里的醋,放在门口的石阶上,撞了三下。瞎老儿耳朵动了动:“知道了。”
吴老三进屋,走到第一具尸首边,默默念叨:“若生前溺死,头面仰,两手两脚具向前,口合,眼开闭不定,两手拳握,腹肚胀,拍着响……”*
-
尼山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