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像八个遥远的昨天,也像八个他毕生难忘的“丧”师之夜,同样充满刻入他骨髓深处的悲痛。
血,依旧不住的从君夫人的心房源源溢出,一直沿着黑鬼的剑流向英侠右肩的伤口;这一剑,串起了一双母子,也将要斩断一场母子的缘份。
十一岁的他原亦天真认为,只要以后低着头,绝不让任何人瞧见其英侠之相,便不会有人再义无反顾的为他牺牲,不料……
君夫人为保他送给她的一个破玉佩,仅为守对一个孩子会好好保存这玉佩的诺言,仍是毫不考虑的扑向黑鬼剑锋;谁又想到,这可怜又可敬的女人,居然如斯重视对他的一个诺言,多于重视自己的性命?
更想不到的是,他的一生,缘何总是逃不出生离死别?
既然逃不出,他今夜也不再逃避任何人了!
这已是他为这个娘亲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黑鬼的剑犹在滴血,只因为他的剑还没自君夫人与英侠体内抽出,他实在没料到这孩子居然勇不可当,以身为君夫人挡剑,故一时间呆在当场,未懂抽剑!
甚至此刻君府内的所有宾客、刺客亦呆立不动,大家都为君夫人与英侠双双中剑而震惊;然而,就在英侠抬头的刹那,府内所有人都不期然动了起来!
嘴动!
大家都不由自主“啊”的低呼一声,甚至黑鬼亦心头一懔,慌张抽剑!
缘于,他们尽皆瞧见了英侠的脸,一张英侠该有的脸!
也终于明白,英侠缘何低首。
这张英侠脸,赫然……
赫然有一道耀目的剑光!
一张孩子的血肉之脸怎会发光?众人瞧真一点,方见此子之脸并非放光,剑光的来源,是他的眼!
他有一双炯炯放光、光得像剑光的眼睛!
那种剑光幻影,就流曳于他的双目之间,仿佛会随时劲射而出,刺杀所有他目光所扫的人。
剑虽是百刃中之君子,惟终究是杀敌凶器;目光如剑,亦即单是目光,已足可挫敌气势!杀敌之——心!
曾被剑圣喻为会成为“剑中皇者”的英侠,此刻亦呆站在英侠不远之处,他的眼睛向来都炯炯有神,魅惑却又像永远想看进人的心里,可是与英侠的目光相比起来,竟尔大为失色!
两人的眼睛都绽放着剑光,英侠的目光像一柄会看见人心的剑;而英侠的目光,却并非可看进人心那样简单,他的眼绝不会看进人心!
他的目光仿佛会——一剑刺破人心!一切都灰飞烟灭!寸心不留!无心可看!
霎时间,所有人在“啊”的一声低呼之后,复再陷于连串死寂,俨如心神已给此子的摄人目光杀个魂不附体!
小暇更是震惊莫名!她逐渐明白,为何其父在生之时,曾形容英侠的眼睛深具一种摄人气势,如同一个世人不配直视的英侠!如今得见其目光森寒如一柄绝世皇锋,令人不敢正视;想必这十一年来,他愈是长大,他的目光便愈像一柄剑,难怪他经常低首,因为与一个目光如绝世皇锋的人相交相处,并不是一件乐事。
只有君夫人,却并没有被这孩子的目光震摄,因为她并不怕死,她已经快要……
她孩是那样高兴,因为英侠终肯为她抬首而高兴,但听她虚弱的道:“太……好了,想不。到,我……我这个……一直……只懂得……享福的……女人,居然……在有生之……年,可以看见……你的脸……”
“孩……子,你……的脸……一点……也不丑啊,且……还与……英侠……有……五、六分……相似,你俩……真的……像是一……双亲生……兄弟,你……也真的……像……是……我的……亲生……儿子……”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你这样。一个亲……生儿……子,可……惜,我……真的……不是,也……不配……是一个……英侠……的……亲生……娘……”
“亲!”
说至这里,君夫人斗地喉头一甜,“哗啦”一声,一大蓬鲜血又自其嘴里汹涌喷出,她即时便似要昏死过去,英侠与英侠见状齐声惊呼:“娘——”
二人正欲鼓尽自身内力贯进君夫人体内为其续命,孰料一条魁梧人影霍地如一头巨熊般狂冲过来,势狂力猛地把受创不轻的英侠撞开,还勃然暴喝如雷:“畜生滚开!你还嫌你自己这不祥人克不死我爱妻不成?”
事出突然!“碰”的一声,英侠惨被撞飞老远,一直飞至君府大门之旁,被剑刺伤的创口更撞在坚实的钢门之上,登时复再血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