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谢律怎么出现在魏国,他又怎么会被皇姊所擒获?
云司徒一看到谢律,便眼眶发红,怒目圆睁:“正是他!长公主身边的这个马夫,就是陈国的世子谢律,他隐姓埋名藏匿于许都,就是为了加害我儿!”
云司徒行伍出身,立刻就要发难,官卿侧开一步,堵在谢律的面前,云司徒掌风已至,然而不得不罢手休斗,他忿然撤回如烧红的烙铁般的肉掌,怒道:“长公主,你这是何意?”
官卿曼语道:“司徒公,本宫带家仆上殿,正是为了给您和陛下一个交代,你何须审问都不加,便要掌毙家仆,难道,这就不是草菅人命了?司徒公对本宫的指控,本宫不服。”
云司徒冷眼睨着,倒要看看这个深居简出的昭阳公主,能如何舌灿莲花,颠倒黑白来。
官卿先向官昱行礼,得以免礼之后,她转面向云司徒:“司徒公口口声声说本宫这家仆乃是陈国世子,须知陈国世子谢律此刻就在淮安,他是本宫放马御车的仆从,得了几分恩赏,如今在近前服侍,端茶递水,司徒公非说他是谢律,有何凭据?”
陈国从未传出世子走失的消息,若真有这天大的事情发生,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
长公主一语惊醒梦中人,殿内殿外都悚然一惊,是啊,这个被铁链所缚之人,面色惨淡,身材消瘦,发如枯草,身上还带有不少的伤,怎么可能是那位光风霁月、貌占八斗的陈国世子?
云司徒瞳孔一缩,是张咏儒告知自己,先前云朔得罪了谢律,一定是谢律报复云朔,才致使他摔马重伤,可要如何证明谢律是谢律,就连张咏儒,也只是十多年前见过谢律一面,凭证?自然是没有的!
可眼前之人,不是谢律,又能是谁?
莫非是长公主的姘头,她才如此维护于这姓谢的?
云司徒冷冷道:“我不与长公主争这茬儿,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个人不论是不是谢律,他都是加害我儿的凶手,公主今日牵奴上殿,难道不正是心虚承认了这确凿事实么?”
官卿微笑,“本宫何时承认了?他只是本宫的一个马夫,粗鄙之人,若不绑住双手,万一他在殿中放肆,触怒龙颜,本宫岂非失了一个帐中娈宠?”
不止旁观之人,就连谢律,眸光亦是一动,他专注地望着卿卿,只能瞥见后脑勺上簪满牡丹绢花和攒金丝翠翘玉搔头。卿卿说他,是她的什么?帐中娈宠?
谢律竟嘴角一勾。
官昱实在没眼看,捂了捂嘴,轻咳一声:“阿姊。”
过分了过分了,这样的事,在自个儿屋里说也就罢了,怎么还把它带到明堂上来说?
云司徒瞳孔一缩,几乎立时就要指责长公主荒淫无羁,但转念想到,他们北国的公主,豢养面首的十有七八,官卿只是足不出户,不代表她不会厮混内帷。云司徒暂且忍下,又冷冷一笑,道:“原来是公主面首,怪不得公主心疼,为他不惜出这个头。”
官卿转身,走到谢律的面前,他低垂眼帘,长睫如瀑布般洒下来,视野之中,官卿朱唇如果,嫣红柔嫩,他心痒地想低头咬一口,就算在天下之人面前承认,他是她的面首也甘之若饴。
官卿素手将他肩膀一推,令他跌坐在地,谢律顺从不动,身后的铁链撞击着地面,发出一阵喧哗。
他不知她要做什么,她却埋首,替他脱掉了脚上的麻履。
“……”
就算是再彼此最为亲密的时刻,卿卿也从未为他除履捋冠,谢律怔忡莫名,而她的小手,托起他的右腿,很快,便将他的白袜也脱了下来。
就在金殿上,云司徒连同几个附庸,官昱身旁的内侍官、武卫都不约而同地震惊,官昱更是直皱眉,可是当谢律的双脚和小腿和都裸露出来以后,众人这才发现,谢律的双足上了夹棍,指骨红肿,脚背上都是鞭伤和齿痕,更别说小腿上,伤势延绵,如狼牙般参差。
官卿的目光停在他的右腿肚上,那片被挖走了一块血肉后重新长出的新皮,终究是无法掩盖和祛除的疤痕。
原来庞惠说的一点都不错,谢律曾真的割肉剜心,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位置。他在淮安,什么人敢对世子不利,除非他主动,自愿。
她移开目光,从地上站起,朗声道:“本宫仆从,在马场为本宫效劳,是本宫的私产。令郎不顾本宫的颜面,捉走本宫的仆从,殴打虐待至此!诸位可以看!本宫这名仆从,最是敦厚老实,为人不善言辞,他在贵府上受了如此委屈,回来从未对本宫提过只言片语。若非本宫当日亲自上门解救,他早就死在令郎屠刀之下!对司徒公而言,打杀了一个马夫算不得什么,自己的儿子重伤,却一定要人陪葬。”
她环顾四下,眼风凌厉,看得人不敢与之相逼视。
官卿振振道:“但他同时也是本宫的入幕之宾,就算只是本宫养的一条狗,那也是本宫的私产,断然不许有人行越俎代庖之事!陛下明鉴,本宫今日上殿,一为洗刷家仆的冤屈,二则,本宫要控告云府,侵占本宫私产,横加折辱,打狗还需看主人,云司徒公和云郎君此举,难道不是有意羞辱本宫么?”
这话,倒令人想起一件事来。当时长公主回许都时,云朔曾经殷勤备至地赶去迎接,说不准是对长公主落花有意,见公主宠信一个马夫,便动了嫉妒之心,想要将马夫羞辱致死。
以云朔在许都的名声,他决计干得出这样的事!
短短几行字,竟被她扭转乾坤,云司徒两眼翻白,差点儿没气晕过去,他颤抖的手指着官卿和谢律:“这,这明明就是陈国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