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琦皱皱眉头,似乎很抗拒和他对话,方才还大吵大嚷的人一下子变成了闷葫芦,直瞪着茶壶不回话。
兰玉竹的火气已经濒临爆发了。
“苏琦,本王只问你一件事,你想不想他们俩活下去?”
半晌,那个孩子才慢吞吞地说:“……想。”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少年仍是难以启齿的模样,薛清正欲毛遂自荐代他说,门外却又传来一个陌生的清亮的少年声音:“王爷,苏望轩求见。”
“进来。”
房门打开,另一个“苏琦”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兰玉竹揉揉额角,头疼得厉害,眼睛也花了。要不他还是睡一觉去吧?
入世为出世
“草民苏望轩,叩见摄政王。”
“你是?”
苏望轩跪在地上回道:“草民乃是苏琦的孪生兄弟。”他似乎身体虚弱,说完便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
“哥,你来干什么?”虽然语气不好,但苏琦脸上的关心之色做不得假。
“怕你又在闯祸,”苏望轩咽下一声咳嗽,又一叩首,“舍弟有冲撞之处,还祈摄政王恕罪。”
兰玉竹看着长相一模一样、性格却截然不同的两兄弟,想到影殿里的那对胞生兄弟,怜爱之情顿生,想必都是苦命孩子。“你且起来说话。”
“谢摄政王。”
“本王方才的问题,你都听见了吗?听见了便一一回答本王,不可有半点欺瞒,明白吗?”他关心地盯着苏望轩淡褐色的瞳孔,不自觉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苏望轩坚定地点点下巴:“是。”
原来这苏家兄弟从小长于边城,苏家世代隶军籍,边关战事告急,将士死伤惨重,不得已要从百姓之中征兵,苏家高堂死于战乱,仅余下二子,兵符不能避,至少有一人要去参军。
两兄弟本约好一块从军,奈何天意弄人,苏琦因箭法出众,连连高升,苏望轩则文弱一些,做着守仓一类的活计,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后来他们在行军途中遭遇敌袭,彻底失散。
苏望轩一直在寻找他的弟弟,后来听闻弟弟是被掳去西凉,便一心要潜去救回苏琦,哪曾想天不遂人愿,他被乌那木安提亲手抓住,遭遇了惨痛的折磨之后被扔到荒漠当中自生自灭。
他含着一口气,从茫茫无垠的大漠爬回了天驰军营,当时王虎成以为他是西凉派来的间谍,差点一刀把他劈了,后来虽然在军师的劝告下留了他一条命,但苏望轩身上也落下了终身残疾,每到换季交替就会咳血咳得生不如死。
苏琦亲眼目睹哥哥被害,费劲千辛万苦才逃出大漠,来找王虎成报仇。
说到这儿,苏望轩摇了摇头,温柔地看向为他愤愤难平的弟弟。“小琦是因为我才处处和王将军过不去,草民在此向将军赔罪。”
王虎成只知道苏望轩是逃回来的俘虏,对于前事却是一无所知,听得一怔一怔的。“啊?哦……没事没事,本将军大人有大量,不和小鬼计较。”他拍拍胸脯,义薄云天地说。
“假惺惺。”苏琦吐着舌头又骂了他一句。
“小琦,不许无礼。我的伤和王将军无关。”苏望轩捂着疼痛的胸口,努力咽下喉咙里的腥甜,“至于邕州城中的事,我们兄弟也有参与。”
当时邕州水患突发,王虎成奉命驻守,城中密探不知其人,仍然横行无忌,鱼肉乡里、欺压百姓,直到他去见过岳羽,岳羽向他们报过信后,探子们才收敛一些。
这个时候的邕州已经成了各国密探的聚集之所,加上瘟疫蔓延,城中的原住民——天驰的百姓在疫病爆发早期便跑的跑、散的散,留下的多是腿脚不便的老弱妇孺。
岳羽封城,是为了日后如若事情败露,可以拿这里的百姓作为人质,后来下令开城门,则是被王虎成的铁血手腕震慑,想要釜底抽薪。
薛清来了之后,二人合力之下总算把探子们处理的七七八八,可这时乌那木安提坐不住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截杀薛王二人之变。
苏望轩说:“城中的老弱妇孺,都被草民匿于城东三十里纸人铺中,王将军与薛将军都不知道。”
“什么?!”一听这话,王虎成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兰玉竹不乏惊讶地问:“你一个人怎么办到的?”
“草民自幼武艺不佳,跟随师傅学了扎纸人,以望日后能给自己和弟弟混口饱饭吃。没想到,用在了这里,”他苦笑着说,“城内死了很多人,需要很多纸人,草民便借机将活人藏在纸人后面,慢慢将他们运往安全之所。”
“你怎知这些人中间没有混入密探?”
他摇摇头回道:“草民不知,但多救一个是一个。”
兰玉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凉透的茶水倒了,把玩着青瓷茶杯,半刻钟后,才幽幽开口:“入世为出世,杀生为救生。就连本王也无法评判你们究竟有何过错了。”
“王爷……”
“也罢,你们都先下去吧,”他阖上眼睛,一副累极不愿再谈的样子,“让本王好好想想。”
出了门,苏琦抱怨道:“哥哥,都跟你说了这个什么摄政王……”
“小点声,”苏望轩连忙捂住他的嘴,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警告他说,“别耍小孩子气了,会害死你的。”
王虎成看着身高只到他腰腹部的两个少年,惊讶的嘴巴都没合拢。“这么大的事,你知道吗?薛老弟。”
薛清望向梧桐树,别有深意地说:“一个体弱的孩子,没有帮助,如何把那么多人运往城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