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有仪提步欲走,又回眸担忧地问:“陛下,你怎么办?”
小皇帝耷拉着脑袋,抱着双膝缩进去暗室还带上了门。“朕躲一会儿就是了,你们快去。”
“快走吧。”
余光瞥见在花园中像蝴蝶一样闪过的两道身影,太后抬手制止了宫女们喊人,眸光深深沉沉,蓦然长叹一声,没了下文。
守在宝库周围的禁卫齐刷刷向长公主行了个礼,她强自镇定,双手在藏起的袖下拧成了麻花。
深吸一口气,她尽量保持声线平稳,说道:“把秋水杯给本宫拿出来。”
他们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钥匙,司马有仪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没有手谕,他们会答应打开宝库大门吗?
一切比她的想象顺利得多,以至于手中捧着了巴掌大的秋水杯,她还恍若梦中。
顾青衣看得着急,恨不得自己现身去抢过来,看她终于惊醒似的一个激灵,提着裙摆飞快的跑向自己,他才暗自松了劲。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夜风习习,影昭走出宫门前时看见的那大片乌云早已被吹散,可只要还有风,说不定还能在今晚等到秋天的第一场雨。
“老天爷啊,既然都让他走到了这一步,就下一场雨吧。”给兰玉竹服下舍利子后,顾青衣来到后院,生平第一次求神拜佛。“我顾青衣救人无数,积了那么多功德,就分一些给他,让他再活两年,怎么说也得等我找到替他治腿的办法啊。”
天空里星飞云散,一派澄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神医难救天弃之人。
顾青衣想,一定是兰玉竹上辈子作孽太多,今生才会过得这么悲惨。
尽人事,听天命,他已经尽了他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他又不是老天爷,说下雨就能下雨。
“兰昭啊兰昭,”他低声叹息,“我尽力了,如果事情不成……”
只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天地色变,之前的那阵妖风似乎听到了他的诉求,风势一转,又吹了回来,薄雾笼月,滚滚寒风卷起低哭阵阵,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照亮了整座皇宫。
他迟钝地抬起头,亮蓝色的长光还剩一截毛边尾巴,突然,轰隆隆沉闷的雷声攀至顶峰,噼啪乍响,仿佛世界毁灭前最后的警告,吓得人肝胆俱裂、五内俱震。
鹰伏都城在雷声下安静如鸡,顾青衣跪在青石板上,呼吸都吓得停了半天,愣愣地望着变幻不断的雷云,猛然间,他感觉头上一重,数不清的豆大的雨珠像是被人倾盆倒下,只一瞬,就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雷夹雨,雨夹风,风夹雪,这时候怎么会下雪?
他慌忙拿出秋水杯,盯着逐渐聚满的它不断念叨着“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秋天的第一场雷雨,似乎专为了看人间这一趟而来,只持续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尽数收回,纤云弄月,雨过风晴,仿佛方才撼动大地的天雷不曾出现。
足够了,这样足够了,顾青衣成了落汤鸡,满载而归,秋水杯盛了晶亮的雨水,漆黑的杯身也成了透明,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行至兰玉竹床前,蓦然长松了一口气。
“老天爷都说你命不该绝,真不知道你是幸还是不幸。”
方才的通天之雷吓懵了一圈人,他进来的时候还没人敢动,也只有守在门口同样等雨的宁双看见了他,给他让开路。“要帮什么忙吗?”
他倒是毫不客气:“帮我把他扶起来。”
掰开兰玉竹的嘴,那整张嘴像是毒蛇一样,黑得深不见底,令人不寒而栗,顾青衣却微微点头,用力捏着他的下巴,把秋水杯凑到他嘴边,一股脑灌了进去。
怕他不喝,他还叫宁双:“从他胸口往下顺,一滴都不能漏出来。”
宁双红着眼眶,柔荑像羽毛般轻轻在他胸口抚过,见状,顾青衣大吼:“用力啊!他要吐出来了!”
她被吼得一怔,一抿唇,一掌拍在儿子背后,另一手挡开了顾青衣的手,死死捂住了儿子的嘴,小的时候,兰玉竹不喜欢喝药,她就是这么喂的,绝对吐不出来一滴。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做得依然得心应手。
顾青衣咽咽口水:“别把他拍死了,他胸口有个大窟窿啊。”
宁双美眸圆瞪:“你怎么不说?”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狠啊。”
最后一柱香倒下,有那么一会儿,兰玉竹气息全无,宁双悲恸难言,扶着太阳穴哀哀戚戚,也不知怎么却昏不过去。
“别急别急,”顾青衣比她更急,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一定能行的,他命不该绝,一定能挺过来的。”
残留的香气中,堆满人的屋子一片寂静,不敢眨眼,怕错过希望,更怕希望落空。
三更鼓响,床上接受全部视线聚焦的人,慢慢地、茫然地撑开了眼皮。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浮沉了多久,像是混沌初开,他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万年,又像是开天辟地只一瞬,他仅仅只是浅眠一下,又睁开了眼。
上一世,昭儿被万箭穿心,原来比这还要痛上千百倍的啊。
“我……”他启唇想要问些什么,刚开口就喘不上气,戛然而止。
顾青衣哇的哭了出来:“你可算是活了!”
“玉竹,”宁双仍小心地扶着他的后背,一边抹泪一边悄声问,“你怎么样?”
看见是她,兰玉竹稍微吃惊,但胸口的痛时刻提醒着他,他这次醒来怎么不会是回光返照。
上次闭眼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要趁着他完全睁不开眼之前,把一切都交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