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男人微微偏头,身后的声音顿时弱下去一截。因偏过去而完整展现在荣纪海眼前的侧脸上,那道曾经从太阳穴直直往下划入下颌的疤痕已经被纹上了一枝玫瑰,长长的带刺的枝干与疤痕原貌融合在一起,一时间竟颇有些浑然天成的意味。
“……”荣纪海的目光在那上面掠过一瞬,轻松地取了个话题,“袁哥好兴致啊,还纹了个玫瑰。”
被称作袁哥的人似乎并不打算与荣纪海多言,上上下下打量了荣纪海一番后,便单刀直入道:“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荣纪海轻轻眨了一下眼,“什么?”他顿了一下,“与我有关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开了白名单?好像没有人成功联系到你。”
“毕竟我已经退休了嘛,生生死死的也与我无关了。”荣纪海耸耸肩,作势要离开,“开了白名单还能在这儿遇见你们,也是缘分。我先走啦,你们忙。”
一只手搭上荣纪海的肩膀,“等等。”
荣纪海忍下了想把那只手掀下去的冲动,站定询问:“还有事吗?”
“袁哥”目光转向眼前的那座山,凝视了一会儿视野范围内繁茂的枝枝叶叶,“你在这里待了很久?”
荣纪海自然知道对方真正想问什么。
“野营了几周。现在想找到一座原生态又不太危险的山可不容易了。”
大概是哪个性急的新人,见他们温温吞吞地你来我往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催促道:“袁哥,他不跟我们一起——”
“闭嘴。”
荣纪海的目光锁定到那个陌生声音的来源方向,恰到好处露出了一丝疑惑与警惕,“说起来,你们这是要去?”
“袁哥”往那个声音的方向刮了一眼刀,稍微站正了点,“我们这是要去——改变人类的未来。”
荣纪海微不可察地皱皱眉,眼底浮上一层阴霾,还没等他开口,对方便提高音量打断了他的动作:“别误会,我们要做的,比你以为我们要做的事情,更加伟大。”
更加伟大?
荣纪海想起那天唐的欲言又止。
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这群人这样疯狂又自大?
他脑内头脑风暴着,嘴上没停,“伟不伟大的……在你——在你们眼里,能比这么多人的命还重要?我可不记得当初的宗旨是这样的。才过去三个月吧,看你们这架势……”
他微妙地停住话头。
“荣纪海。”对方的声音里突然带上点怜悯——见鬼,怜悯?荣纪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次的行动,可不是你想的,去杀龙那么简单。”被这话中的某个字眼刺到,荣纪海目光一寒。
“不过,对于你这种,甚至否定了你曾作为猎龙人的过去的人而言,我很好奇,如果是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荣纪海敛下眼中的波动,不由自主地想到山上那只正酣睡着的龙,“我对猎龙人的态度,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行动能让您好奇,我会做出什么选择?”
对方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只是似非似笑地看了荣纪海一会儿,一招手便利落转身要走,“没什么,只是,有的人的梦想终究只会是梦而已,我们走的这条路,才是人类真正该走的未来。”
“袁哥”带着身后的人走远,即便已经迅速行进了五十米,依然能看见队伍末尾零星几个人还在不断回头,想要再看一眼荣纪海。
百分之六十都是陌生面孔……
荣纪海站在原地,思索着几分钟前瞟见的几张人脸。
梦想终究只会是梦……荣纪海已经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曾对他说过多少次类似的话了。
但这一次,似乎格外不一样。
[如果还想做些什么的话……要抓紧了。]
唐当时……也这么说了。
一股来历不明的不安如毒蛇般缠住他的心脏,毒牙反射着模糊的光亮,不知何时会对着他的命脉啃咬下去。
不只是“做不到”的意思,更像是……没机会做到了。
但是,还能有什么事情是比直接猎杀龙要更加无可挽回的呢……他握紧双拳,竭力将脑海里因被提起自己曾做过的事情,而无法控制迸发出的一片血色压下去。
直到视野里再也看不到那群人的背影,荣纪海才微微低下头。睡眠不足的头痛又找上门来,连带着云里雾里的一通交锋,最后除了一点线头,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都什么事啊——
——
荣纪海一进家门便直奔盥洗室,眼前已经脑补出盥洗室少得可怜的可燃物都被睡醒的小龙一怒之下焚烧殆尽的景象。
出乎意料的是,盥洗室内非常完整,什么都没少。
但那个最不该少的却消失了。
荣纪海对着孤零零的枕头愣神一会儿,半晌才想起感应小龙的位置。
嗯?怎么会在那里?
荣纪海又迅速转身下楼,直奔客厅角落的那个纸箱。
简直像是故意响应着他的到来,荣纪海刚靠近纸箱,里边就传来颇为激烈的“扑通”声,纸箱左歪右斜的,几乎要在地板上跳踢踏舞。
荣纪海差点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里面可能正发生着什么——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惨案,他马上倾身向前,在一黑一白的强对比色中准确地在那团白色将要向后蹬出后腿前,一把捞起那团黑色,将小龙带离了危险地带。
“被兔子蹬可不好受,这个体型的你,防御强度还没到能防内伤的程度吧。”荣纪海一手两只地抓住小龙的四只爪子,上上下下检查是否有哪里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