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麦芒,剑拔弩张,好几次都拽上了头发。巴掌大的办公室被闹得鸡飞狗跳,还差点碰翻季明月珍藏的一柜子手办,和柜子上的“风花雪月”。
季明月这边厢护着他的众多宝贝,那边厢有种微妙的感觉——这俩亡魂不过是比着嘴硬,说话逻辑全无,输出全靠口嗨,但若论他们真想置对方于死地,万万不可能。
恰恰相反,能毫不顾忌地插刀揭短,这证明了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最终汪累了,两条恶犬各自气咻咻瘫在沙发上。
杨云昊似被抽干,双目放空盯着天花板,喊了声“阿飞”:“咱们高中不是兄弟吗,为什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我哪儿知道?”蒲飞挣脱了绳子,也自嘲地笑了,“高中那会儿多好啊,我,你,还有桑榆,我们可是实验中学出了名的三剑客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别说同学了,哪个老师敢惹我们?如今倒好,三剑客竟然前后脚全来了地府。”
娱乐圈的人最为迷信,杨云昊苦笑,打破了建模脸的完美:“不知是不是报应。”
蒲飞眉头一拧:“放屁!报应?要是有报应我们高中就死了,哪儿还能撑到现在,白过十几年好日子。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带的那条河豚。”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的河豚没问题。你敢保证你酒吧里那个大师傅没问题?”杨云昊当场炸毛回怼。
蒲飞不甘示弱:“李叔在我们家做了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爸妈生意失败赔得一毛不剩,我走投无路才出来开酒吧,他也是第一时间跟了来。”
“现在再纠结这些问题,有意思吗?”他眼光暗下来,颓丧道。
杨云昊就不说话了。
默了默,他叹一声:“不知桑榆在这里过得如何,那么身娇肉贵的一个少爷,上学的时候他就是在家靠保姆,上学靠保镖。”
“桑榆,”蒲飞双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头,嘴角扯出一丝难看的弧度,像笑更像哭,“下个月就是桑榆的忌日,昨晚我还说找个时间和你一起去祭拜他,别让他弟弟知道。唉!这下我们还是自己祭拜自己吧。”
杨云昊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件怪事,昨晚吃饭的时候我正想问你,这两天你有没有收到一张碎照片……”
“没有!”蒲飞厉声打断他。
一旁的季明月又是一阵错觉——说这话的同时,蒲飞看了他好几眼。
季明月正仔细擦着“风花雪月”水晶球上的指纹印,余光忽然瞥到两条逐渐倒下的影子。
连海手刀劈得干净利落,沙发上的亡魂已然昏了过去。
“把他们俩绑一下,绑牢些,不能动,但不要伤到。”连海将绳子塞到季明月手里,想到重要一点,“用水手结。”
他继续下指令:“绑好之后同我去洪波滩。”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季明月都呆了:“啊?”
“明知故问,”连海拍了拍手,“上去,走一趟肃城。”
不是吧阿sir,季明月又“啊”了声。
“你没听出来?蒲飞和杨云昊都有问题,”连海已经往门口走了,顺便回头乜斜他一眼,“瞒了我们一些事。”
这件事,很有可能和还两只鬼的死亡有关。
季明月屁颠屁颠跟上,用行动表示认可:“啊!”
他咸鱼归咸鱼,有些班不愿加,但也不怕加。
必要时更是不得不加。
……
肃城的“瞬息全宇宙”坐标是肃城福利院,好在福利院并不偏僻,门口车来车往,连海和季明月顺利搭上一辆过路的出租车。
肃城位于中部平原,西临贺兰山东靠黄河,是个气候温润的盆地,人称塞上小江南。现下虽然仍是暮冬,但整座城已有了暖意,街边花骨朵儿悄悄冒头。
季明月心情大好,方才那点儿被毁了美好周五的不爽消失殆尽,他甚至还有心情从马路牙子旁掐了几朵野迎春,别在连海怀表的阿尔伯特链上。
季明月没想到连海会接受这块怀表,更没想到立刻就戴出来了。
府君今天没穿马甲,怀表直接挂到了衬衫口袋中,花瓣黄澄澄,配古铜色金属,画龙点睛。
一时手痒的季明月得意地欣赏自己的大作。
他不好说些云想衣裳花想容之类的浑话,于是言简意赅地来了句“好看”,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我劝你,路边的野花还是不要采。”连海抱臂,半眯着眼休息。
车内摇晃,连海却不敢动胳膊,生怕碰掉脆弱小花。
他胸口也有什么东西在怦怦跳。
是怀表,好像又不是怀表。
眼皮迅速撩起,复又放下,在他时不时的窥看中,季明月一直眉开眼笑,仿佛他们这次根本不是来查案,也仿佛映在眼中的不是花瓣,而是钻石。
上次在宜州玩雪也是,这次摘野花也是——连海突然发现,对面自得其乐的小下属好像自带某种特异功能。
是比自由穿行阴阳两间更难得的特异功能。
哪怕头上照着洪水岩浆泥石流,他也能生生地撕出一道罅隙,让光照进,让新鲜的空气得以充盈。
实在是很像……那位故人。
肃城是旅游城市,这两天正值春节的小尾巴,夜幕下的街道热闹非凡。连海和季明月好福气,搭的出租车载的正是游客,司机一路开一路讲解,专业程度比导游不遑多让。钟楼鼓楼佛塔古城墙自不必说;顺道拐了个弯,带游客体验文化苦旅,参观了肃城最有名的两座学府——肃城实验高中和肃城美术学院。
肃城市容不错,一路走来一路小花小草,司机自豪科普肃城人民审美独特,市花不选什么玫瑰牡丹之流,而是单单相中了小麦花。一到春日,肃城郊区的麦田青白漫天,蔚为壮观,比那些庸脂俗粉好看到不知道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