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愣了愣,她只是听说过泰晤士河的污染严重,但亨利的房子位于上游,那里的情况比这里要好不少。她也没有想到仅仅是隔了两三条街道,贫民窟的人们就会生活在这种环境里。
“暴风雪好啊,那些积雪和冰块把河面暂时封了起来,至少在新年前后这段时间里,我还能享受几天新鲜空气,你知道的,这对老年人的身体很有好处。”
艾拉也说不准杰克的话有没有道理,糟糕的环境意味着疾病的滋生,那能让一个原本健康的工人变得虚弱,并因此被工厂开除,饿死。但暴风雪也一样,它同样会让不少耐不住风寒的老人或者孩子死在这个过于漫长的冬天。
时间过的很快,现在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艾拉决定在“古老者”酒吧享用一份午餐再回去,如果这几个小时里风雪还没有变小,艾拉就要冒雪赶回去了,那至少比天黑之前的气温要高一些。
艾拉点了一份烤土司,豌豆奶油浓汤和一块劣质的乳酪。艾拉打算之后都在外面解决三餐,即使是老杰克的店里,吃到的也比特里斯叔母那种专门留给她的黑面包要强多了。
但在她准备享用午餐之前,“古老者”酒吧的大门再一次被什么人推开,一股寒风席卷而来,艾拉感觉盘子里的食物在迅速变冷。
一个衣衫褴褛的棕发少年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救命啊,杰克先生,求求您救救梅柯尔!”
第二十三章幸存者的责任
严格说起来,那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只是衣着和眼神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
男孩三两步爬到老杰克的身前,想要抱住他的大腿,后者则是微微皱眉退后了一步,避开那一抱。
男孩摸遍全身,凑出了十几个便士,双手捧在面前。
“求您,求您帮梅柯尔找个医生,她快要不行了!”
十几个便士只勉强够在杰克这里吃一顿午餐,即使是没有药师证的乡野医生也不止这个价钱。
杰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男孩,他不是没有同情心,但这是东区的规则,天知道这场暴风雪里会冻死病死多少人,如果他每一个都要帮,要不了几天就也会躺在街角的阴影里受冻。别说是杰克,就算是伦敦的某位银行家掏出自己的全部资本,也不可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世上没有能拯救所有人的神灵,即使有,按照克拉夫特历史的记载,也早就陨落了。
艾拉有些在意梅柯尔这个名字,那让她觉得有些耳熟,她打量了那个男孩很久,才慢慢把他和印象中的面孔对应起来。
“乔治?”
如果她没有弄错,那这个男孩应该是亨利工厂中,某位女工的儿子。那名女工被喜好赌博酗酒的丈夫抛弃后,独自抚养乔治和女儿梅柯尔,并为此感到骄傲,艾拉在亨利的工厂里见过这家人。当时的乔治穿着旧却干净的黑色夹克,宽松的灯笼裤,甚至还有一顶时髦的鸭舌帽,艾拉也是从男孩头上那顶露出破洞的帽子认出了他。那是他的母亲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即使为生计发愁,那位女工还是给了孩子她所能给的最好的。
但她已经死了,死于工厂的惨剧。
乔治闻声转过头,看了看那个穿着毛呢风衣和羊毛长袜的女孩,露出困惑的表情。那不是穷苦人能负担的打扮,自己也不认识什么有钱人。但女孩银白色的长发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他记得那属于母亲的一位同事,但又不敢确定。
“你是……艾拉姐姐?”
“是我,带我去看看梅柯尔吧,也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乔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拉住艾拉就要向门外跑,女孩顺手抱起了那袋长条面包和羊毛毯,那只包裹着左轮和子弹的油布则被艾拉装进了上衣口袋。
乔治一路拉着她跑向桥洞下,据他所说,在自己的母亲意外去世后,那笔微不足道的抚恤金很快就用光了,在那之后,房东强硬的把他们赶出了屋子。艾拉还活着的事让他感到很惊讶,因为报纸上说亨利工厂的大火里没有幸存者。
在桥东的深处,乔治的妹妹蜷缩在一堆破棉絮里,梅柯尔今年只有六岁,比她的哥哥要小两岁,是个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的棕发女孩。她脸色蜡黄,双目失神。
在她身边,是一堆快要熄灭的火,木柴上的零星橘红在寒冷中摇摇欲坠。
“梅柯尔从早上开始就是这个样子了,没有一点反应!“
艾拉轻轻敲了敲眉心,这是阿道夫交给她的一个小技巧。通过一些动作或暗示开启灵视,对拥有魔力的人来说,可以借此看见亡灵,或者窥视生者的灵魂。人的灵魂是有颜色,它的明亮或暗淡也象征着主人身体的健康状况。艾拉发现,梅柯尔的身上呈现出一种暗淡的冷色调,或许她只是患上了简单的风寒感冒,但贫穷,饥饿,寒冷却让疾病无法得到好转,它一步步恶化直至威胁生命。
艾拉走了上去,把那条厚羊毛毯盖在梅柯尔的身上。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病,如果艾拉带着那只旅行箱,很简单就能调配出治愈它的药剂。
“梅柯尔只是太冷太饿,你去烧点热水吧,乔治。“
男孩慌忙架起一只铁锅,那是他拼死从房东手里抢救下的一点家当,取出两只火石开始打火,可能是太过慌乱的原因,打了好几次都没让那堆木炭再次燃烧起来。
艾拉轻轻叹气,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念了一个咒语,让木炭剧烈燃烧起来。她看了看泰晤士河上些泛起诡异绿色的冰面,索性取过一些干净的雪,以伦敦的空气,起初的雪混杂着空气中的尘埃污物,不比泰晤士河好多少,但随着暴风雪的持续,现在的积雪已经干净了很多。虽然煮出的水依然有些发黄,但已经比河水干净太多了。
乔治目瞪口呆的看着火焰随着艾拉的动作舞动,嘴张的能塞下一只鸡蛋。
积雪快速在铁锅里融化,冒泡,升腾起白色的蒸汽。艾拉把长条面包横放在锅上吸收蒸汽,小麦的香气开始蔓延。乔治咽了咽口水,梅柯尔的眼中也恢复了一点神采,本能的抓紧毛毯,张开嘴巴。
艾拉撕下一小块面包放进梅柯尔的嘴里,看着她慢慢开始咀嚼吞咽,她只喂了几块就停了下来。
“饿了很久的人不能一次性吃太多,我的老师这么说过。”艾拉回忆起阿道夫在补习时说的很多东西,当时的她还觉得这些知识没有什么意义。
乔治吞了一口口水,在艾拉的默许下也吃了半条面包。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点了点头。
“我知道,前几天罗伯特在一个富商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不少发霉的面包,他全吃完之后捂着肚子哀嚎,很快就死了,他们说罗伯特撑断了自己的肠子。“
这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艾拉脸色一暗,那也是某个厂工的儿子,她对那个有些胖胖的男孩多少有些印象。
另一个躺在桥洞里的流浪汉也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抽动着鼻子慢慢逼近,扬了扬手中一头带有钉子的木棍,目光凶狠。
艾拉皱眉,解开油布,当着他们的面往左轮枪里压了几颗子弹,这才让他老实起来,慢慢移动身体,向桥洞外跑去。她认为,还有力气用木棍去威胁孩子的人,是不需要施舍的。
在吃了一些食物,喝了些热水后,梅柯尔蜷缩在羊毛毯里睡着了,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
乔治放下心来,看着自己母亲的同事,觉得那个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女孩,已经变得和几个月前不一样了。
“艾拉姐姐,你是个魔法师吗?”
“是的。”艾拉想了想,准备离开这里,天色已经渐晚,她打算给乔治兄妹留下一点钱,但又担心会被流浪汉抢夺。最后,艾拉只是竖起食指比在嘴前,“不要告诉别人。”
“好的!”
乔治感到非常激动,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魔法。而艾拉的出现对他们兄妹来说,本身就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