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安闻是出生在姥姥家的,下午四点多,只有小姨和兰胜男在家。
那时候离预产期还有两个多月,没有出血,没有破水,兰胜男肚子发紧,以为是假性宫缩,没在意。
等反应过来要生了的时候,已经疼得走不动路。
得亏是中秋节前夜,邻居家都有人,女人们赶来照顾,男人们出门找车。
可是,那个年代,车本来就不多,出租车挺金贵的,一听是要拉生孩子的人,都没人愿意。
人们眼看着红彤彤的孩子出生,眼看着兰胜男的脸渐渐失了血色,束手无策。
天色渐黑,小姨边哭边喊,所幸遇到了开车回家的林勇平。林勇平赶到的时候,兰胜男身下已是血红一片。
兰胜男醒来后,姥爷商量着孩子跟“兰”姓,是兰胜男说,“安”挺好的,平平安安。她抱着才四斤多的奶娃娃,给他取名叫安闻,取安稳的谐音,只希望他安稳一生。
可偏偏,安闻活了18年,所有的不安稳,都是姓安的给的。
安闻心里一阵绞痛,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力地对安黎明说,“你让我安稳地过个生日,行吗?”
“我让你过个安稳生日?我自己日子都不安稳,你凭什么过个安稳生日?”安黎明依然扯着嗓子,非常不爽。
安闻此时的声音近乎哀求,“就这一天,爸,有什么事情,咱们明天再”
“我就问你,你给不给我找保姆!”安黎明打断了他的话,吼了一声。
安闻的火蹭得一下窜上了头顶,他也大吼,“安黎明,我欠你吗?”
安黎明瞪着眼睛跟他对吼,“你他妈就是欠我的,过你妈b生日,当年要不是老子把你射出来,你他妈能逍遥的跟我在这里谈过生日?”
安闻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他没有理会安黎明的污言秽语,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抖抖瑟瑟地撕开包装,塞进嘴里,没有说话直接走了。
身后传来了安黎明嘶吼的声音,“你想我死是吧?那我就死给你看,你个狗杂种,逼死亲爹,看大家伙儿怎么戳你脊梁骨,怎么喷你唾沫星子”
从安黎明家出来时,天将黑不黑。
兰胜男知道自己在安黎明这里,应该回周叔那边了。安闻不想重复上次江边晕倒的惨状,就随便找了个兰州拉面。
坐下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过来点单,那人笑脸盈盈,看着面善,安闻也没抱希望,但还是提出了请求,“老板,今天是我生日,能给我只做一根面吗?我想吃碗长寿面。”
老板笑着答应,还祝安闻生日快乐。
一碗长寿面上桌,老板附送了一个巧克力派,“生日都要吃蛋糕的,这是我儿子的,勉强能当做生日蛋糕吧。”
安闻礼貌道谢,拿起筷子品尝这碗长寿面,吃了长寿面,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这碗面,很劲道,只是味道有些苦涩,他低着头,全部泪水都流进了汤里。可他还是全吃完了。
陌生人尚且能释放善意。安闻不知道自己究竟欠了安黎明什么,为什么每次他都能那么心安理得地索取。
天黑透了,今天的月亮又亮又圆,明天就是中秋节。
安闻沿着马路散步回家,一只蘑菇蹲在自己家门口,旁边还放了一个方形盒子,是q市有名的蛋糕店的logo。
他眨巴眨巴眼睛,用手背擦了擦,快步上前,“林清宇?”
那只蘑菇蓦然抬头,安闻竟一时分不清,他的眼睛和今夜的月光哪个更亮一些。可能还是林清宇的眼睛吧,不然怎么自己一对上那双眸子,心里就只剩下欢喜。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腿都蹲麻了。”林清宇借着安闻胳膊的力站起来,跺了跺脚。
安闻知道现在九点多了,但是不知道林清宇在这里蹲了多久。他也弯下腰,帮林清宇锤一锤麻木的腿,“抱歉啊,我去我爸那边了。”
头都低下来了,不揉白不揉,林清宇揉了下安闻的脑袋,失笑道,“你今天好乖啊,又不知道我要来,你抱歉什么?”
安闻有点愣,径直掏出钥匙开门,把林清宇让进院子里,“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还有惊喜吗?晚上我想单独给你过生日。“林清宇晃着手里的袋子,“你的生日礼物我得当面给你,被别人看到,他们嫉妒怎么办。”
进门,开灯,放下书包,安闻迫不及待地看礼物,但还是忍不住口是心非,“说了不要礼物,你找揍是不是?”
“这个礼物,是你跟我要的啊,我当然会满足你。”林清宇的话听起来让人耳朵发痒,安闻却知道他的话里有话。
说一套做一套安闻可太会了,他甘之如饴,却振振有辞,“我哪有那么不矜持。”嘴上很矜持,但是手还是快速打开了礼品盒子。
林清宇把蛋糕先放在餐桌上,又返回来玄关看他,“喜欢吗?你的690分。”
“都是你整理的?”安闻皱着眉头翻着手里的三本笔记,薄荷绿皮质封面,化学,数学,物理,三门所有的重难点知识,既有分模块的部分,也有系统整合的部分,非常详尽,还有例题,都是安闻掌握不扎实,或者变型就拿不住的。
再往后面看,还多加了很多竞赛题。
这三本笔记下来,不知道林清宇得废多少功夫。
“我开学前就开始整理了,本来想循序渐进,让你第二轮复习的时候用。没想到,你倒是贪心,这个期末就想上690。”林清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进客厅,“我后面又提高了难度,加了一些题,你如果能把这三本笔记吃透,差不多能上690了,只是要辛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