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那不可原谅之一,但他没办法。
陈阿满心事重重地从走廊尽头往病房赶,远远地看见郑其明急促地朝他跑过来。
“明哥,怎么了?”
他以为出了什么事,紧了几步立刻过去,扑到郑其明怀里。
“没什么……我看你半天没回来,去厕所找了一圈也没有,有点担心。”
郑其明摸着他的头发。
“我又不是小朋友,就是离开一会儿,有什么可担心的。”
陈阿满松了口气,怪郑其明小题大做。
“可你是我的宝贝,宝贝要是丢了,我要天天哭的。”
郑其明亲了亲他的脸,一本正经的说。
陈阿满忍不住笑出声,嗔怪地对着郑其明当胸一锤。
“恶不恶心啊郑其明!”
他对着郑其明大呼小叫:“宝贝怎么可能丢呢?”
笑着的话音刚落,心脏就条件反射猛然揪紧了。
他陈阿满哪里是什么宝贝,而是最卑贱的草芥骗子,风吹吹就要飘走的。
医生说郑曙光活不过一个月,这短暂的时间,也是他跟郑其明可以厮守的最后时光。
因为短暂,所以陈阿满下定决心要千倍、万倍的珍惜。
郑其明被他的珍惜包围住,恍然陷入某种炽热的甜蜜之中。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温顺可爱的完美妻子,勤劳、善良、体贴。在父亲得了绝症,将要不久于人世的艰难时刻,郑其明有很多个瞬间都觉得自己的情绪要撑不下去了,是陈阿满张开瘦弱的双臂,牢牢接住了他;是陈阿满千方百计地用好饭、热菜还有全部温存,托住了摇摇欲坠的自己。
其实郑其明早就知道,那个所谓的“偏方生效”,只是医生的善意谎言,只是他选择不动声色地扮演。
希望就像一颗微弱的火种,传到了郑曙光这里,郑曙光守着残灯一样快要燃尽的生命,却奇迹般地一天又一天地熬了过来。
他每天可以按时吃饭、会陪郑其明说一会儿话、会听陈阿满磕磕巴巴地念半个小时的报纸。有时候陈阿满会给他讲些街坊邻居的趣事。比如许丹心那个常年戍守边关的军人老公终于休了探亲假啦,帅的不得了;比如张姐饺子馆又买了一间门面,还开发了新菜单“鲅鱼水饺”,送了一份给他们吃,好吃得不得了;比如昨天有个上门买糖的年轻姑娘一眼相中郑其明啦,给郑其明吓得,直接把结婚证掏出来给姑娘看了,结果姑娘盯着结婚证上的照片感叹道:你俩真般配啊。
陈阿满叽叽喳喳跟个小鸟一样多话,郑曙光躺在枕头上,闭着眼睛认真听,神态安然。他对这个儿媳妇满意极了,嘴乖惹人疼,怪不得把郑其明迷得神魂颠倒的。
郑曙光虽然病着,心里明白的很,他早清楚自己大限将至,医生联合全家人“骗”他,他比谁都清楚,但他也甘愿装出“被骗”的样子来,高高兴兴吃饭、高高兴兴听儿子媳妇陪自己说话。他的心中本来蠢蠢欲动着对死亡的恐惧,但最近好像不那么怕了,反而无比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郑曙光亲眼看见并确定,郑其明与陈阿满组成家庭,是真正意义上获得了幸福。
挚爱在旁,又怎会不幸福。
“你把我补好了”
那晚月色很好,已经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的郑曙光对着月色跟亡妻慢慢讲话。
“淑珍啊,我应该很快就去下面找你了……你走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还会不会在底下等我,可别被别的老头子拐走了……阿明好得很,你放心,你放心……”
一家子三个人,全都各怀心事,自以为是的认为骗过了其余人。弥漫在郑家的那股淡淡的死意就这么被暂时掩盖,呈现出来依然是一派祥和温馨,像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户幸福家庭。
陈阿满最近医院跑得多,收破烂的频率都减少了,好几天一次。那天他骑着三轮车挨家挨户做他的“上门生意”,三轮车前依然挂着一朵红布做的硕大红花,车铃比之前悠扬许多了,因为郑其明又给他买了一辆新的,虽然遭受了陈阿满一顿数落,但新车配上,他的气势还是昂扬不少,觉得街坊们管他叫“破烂大王”真是实至名归。
这位自己国度的“王”结束了大半天的奔忙,浑身臭汗地朝家赶的时候,经过街边的垃圾桶,一眼瞥见那里躺了个东西。
好像是一只灰扑扑的毛毛熊。
陈阿满眼尖,连忙把三轮车停在路边,朝垃圾桶走去,拎起那只破破烂烂的肮脏毛毛熊在手里端详半天,然后把熊表面的灰尘拍了拍,小心地放进三轮车的车斗里,又突突突地骑车回家了。
到家以后他迅速把毛毛熊按进了盆子里,撒了一大把洗衣粉泡着。这只熊由于太旧了,泡了水把里面的旧棉花都冲出来,陈阿满又把棉花塞进肚子里,洗干净后用夹子夹住两只熊耳朵,挂在阳台上吹着。
郑其明回家后看见阳台上挂着个不小的东西还吓了一跳,看清楚后又指着这头熊,语气有些不耐烦:“我说……这么个破烂你也往家里捡?”
他取下来就要拿出去丢掉,陈阿满赶紧跑上来制止,小鸡护食儿一样把湿漉漉的毛毛熊护在了怀里。
“不许拿,这是我的。”
他不高兴地嘟起嘴。
“你没看到它破了一半了吗?”
郑其明不明白这头破熊有什么好的。
“我可以把它修好的。”
陈阿满依然坚持。
郑其明很有耐心地说:“费这么大劲修它干什么?你喜欢毛毛熊,我去商店买一只新的给你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