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哥!满满!哥!”
“满满!来看……哥!”
陈阿满的心跳在顷刻间加速,郑其明也觉得疑惑,把陈阿满从自己怀里放出来,看向门口的那人,微蹙起眉头——
“这人谁?我怎么听着,他也叫满满?”
拉钩不许变
“村子里的一个小傻子,跟我同名,也叫陈阿满。乌青村改名之前叫陈家庄,全村大部分人都姓陈。”
陈阿满装作无谓的样子说。
他叙述的内容全是实话,但却无端令自己心跳加速。
怎么真话也能跟谎言一样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陈阿满很快闪到门边,避开跟郑其明对视,而是直接走下台阶来到院中,叫着那个男孩的名字。
“阿满,你怎么跑出来了……”
当然在看见很久没见的傻少年还是好端端的、健康的长大了不少,陈阿满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哥!哥!”
傻子阿满只是开心的拍手,掌心拍红了都不自知。
陈阿满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把最后两块巧克力拿给他,是来的时候郑其明买的。
“给你吃,然后回去找奶奶,不要在外面晃,好吗?”
陈阿满边说边把男孩往外推,傻子阿满却继续拍手,拽着陈阿满的胳膊不放。
“哥……哥……回来了……满满……来看……哥……”
“回来了,不过一会儿就走的,这么短时间还能被你发现,真厉害。”
陈阿满快速笑了下,捏了下男孩的鼻子,正准备立刻把他打发走——决不能让郑其明发现傻子阿满身上的端倪。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郑其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内出来了,就站在他们旁边。
傻子阿满往后退了几步,躲在陈阿满身后,有点害怕地望着郑其明。
“没事,他不是坏人。阿满别怕,快回家吧。”
陈阿满把男孩转了个身,哄到门口,看着他慢慢走远了才放心。但心里一直打鼓,介意刚才郑其明的忽然出现,他很害怕郑其明看清楚男孩的模样。
陈阿满根本没想到平常总是跟奶奶相依为命,恨不得从不出门的傻子阿满今天居然会跑出来,更没想到郑其明刚好就从屋里出来遇上了。不过,两人只有数秒钟的视线交汇,而且傻子阿满如今的相貌,跟三年前他被村干部押着去办身份证时的的样貌,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只要他跟身份证上长得不是完全一样,陈阿满倒也不会过分担心。
更何况,郑其明没怎么见过自己的“身份证”,当然也无从知晓,陈阿满其实用的是另一个陈阿满身份证的事实,方便自己事成之后金蝉脱壳。
陈阿满没有身份证,从户籍上来说,是个无根的浮萍一样的人,这样的人一旦消失便如石沉大海,再也难以觅其踪迹,具有行骗的天然潜质。
“长得还是眉清目秀的,可惜了。”
郑其明望着那男孩窄瘦的背影,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他是不是有点大众脸?总觉得看起来面熟。”
陈阿满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却很不经意地接过了话头:“我也觉得他有点像我远房一个表弟来着。他家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后山坡上。小时候没人跟他玩,我就跟他玩。他年纪跟我差不多。后来我出去打工了,不怎么回来。今天估计是他听着这边有动静,偷偷跑过来了。”
陈阿满不动声色的叙述着另一个阿满的故事。
“我们满满是个好哥哥呢。”
郑其明笑了,伸手把陈阿满的头发故意揉乱。陈阿满也望着他笑,顺便走过去把院门锁了,顶着被郑其明弄乱的鸡窝头领着他在家里转来转去,带他看家里的旧米缸、没有鸡的鸡窝、自己儿时睡过的小床、贴在墙上的去年他亲手剪的窗花。
“明哥,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陈阿满跟郑其明站在窗前,望着破败但已经收拾整齐的小院儿。窗玻璃雾蒙蒙的覆了一层灰,跟冬天的水蒸气似的。陈阿满抓起起郑其明的手,握着他指尖就在上面写字。
“脏死了。”
郑其明蹙着眉,不是很耐烦地“啧”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抵抗,轻轻地反握陈阿满的手指,随着陈阿满的动作描画,一片迷雾般的灰色中间,最后出现了四个字“地久天长”。
陈阿满一边写一边喃喃道:“要永远在一起哦。”
他的脸蛋红扑扑的,又转过身来,用那双很亮很亮的眼睛看着郑其明,像是真的陷入痴恋、难得情深。
“很快,我就要嫁给你啦。”
陈阿满睫毛颤巍巍地补充了这句。
后来的郑其明总是会反反复回想起这一刻,“地久天长”,仿佛是许下的某种遥不可及的愿望。陈阿满抓着自己的手写下这四个字,这根本不像他本人的浪漫文雅行为,到底是演技绝佳的违心扮演,还是曾经他真的想过要跟自己,一辈子白头偕老。
这个问题已经无解了。
但那一刻的当下,从灰尘中投出来的一行小字,却足以令郑其明万分笃定两人之间的真情。
郑其明觉得自己的眼眶热热的,抓起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跟他拉了个钩。
“拉过钩了,就不许变。”
两人的小指紧紧地勾在一起,却许下一个虚假的、不会兑现的诺言。陈阿满装作打喷嚏,脸别向别处,不敢看郑其明的脸。
他们下午要赶最后一班回海桐的城乡大巴,出发前陈阿满联系了村里一辆要去镇上的三蹦子。两人正在路边等车,郑其明正巧烟瘾犯了,见还有时间,便朝着村口的杂货铺那走,准备去买包烟,留陈阿满站在路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