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收回妖相重新变回无可挑剔的英俊人形,九鸣抓了抓像火焰鲜艳的红发,“也该差不多了,打了十年之久,我都快被腻疯了!”
飞帘瞅了他一眼,与之相交数年,大概也摸清楚了这只妖怪其时耐性极差,这场在天界和妖域所视极重的战争,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游戏。胜也罢,败也罢,他亦从不在乎。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家伙是为求新鲜,故意打败仗。要不是上头有条更厉害的妖龙镇住他,只怕他手下的妖军不是被他吃光,就是都要被他给玩死干净。如今大战在即,他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德性,大约心里早就盘算着等仗打完了到哪儿风流快活了。
正是想着,忽然听他说道:“胜负难料,不过我倒是希望明天能赢!”
飞帘略觉错愕,他不是并不在乎胜败吗?
九鸣转过头来说:“你不是说过,得胜之日便会一笑吗?我可是耐着性子等了十年!”
飞帘只觉得面部的肌肉不能自控地抽搐。
“莫非你在此十年,就为这个?”
“不然你以为?!跟那些天兵天将打架也很累人啊……”九鸣瞪大赤红的双目,说得煞有介事,“你可记得答应了我,明日若能得胜,一定要笑给我看!”他歪着头,打量这张相处了十年却不曾出现过第二个表情的僵尸脸,想着明日兴许就能看到新鲜的表情,不由得兴奋起来,摩拳擦掌,“好吧!我可是迫不及待要踏上九重天宫了!”
飞帘依旧不言,但灰白的眼瞳渐转深邃。
可惜黑夜中,却难以看得分明。
一场无法以言语形容的仙妖大战,唯记那日,九天血红,汉河染赤,风声中唯闻鬼哭神嚎,云雾间只见尸横遍野。之后三日,凡间豪雨不止,然那雨水却腥不可饮。地府之中,奈何桥塌,孟婆汤竭,无数仙家妖物重堕轮回,历劫再修。
他看到,应帝败北。
败在曾经在灵山河谷下,将他与飞帘重创的无名仙人手中。至今方知,原来,那个策骑青鸾,手执薄灵长剑,一身煞气的仙人,乃是七玄星君之首——贪狼天枢星君!
不冤!
之前在灵山河谷的一战,他与飞帘败得不冤啊!
就是有些可惜,看不到飞帘的笑容了。
他站在天峰之上,看得清楚,应帝被擒,黑虬被俘,军心涣散,军中已有一些识时务的妖怪悄悄溜走。
兵败之势已成。
想不到天上看来庸碌无能的神仙之中,竟还有像贪狼星君那般厉害的强者。
天兵天将趁机一举杀来,短兵相接,仙妖混战即起,一时间,血染星河,尸落如雨。
明明已是败军之将,九鸣却并未感到半分挫败不甘。
反而吃吃笑出声来,皆因他忽然想起,此时地府里的奈何桥,想必要被这一支支整齐经过妖军队伍给踩塌!
妖兵们见势色不对,纷纷后撤,更助长了天兵气焰。
看了一阵,便知再待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转过身来打算离开。见身后站着的飞帘一动不动,凝视着溃败的妖军,似乎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不由得走过去,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我说飞帘,你该不是打算以身相殉吧?”
对方没有回应,僵尸般木无表情的脸连嘴角都不曾翘动。
然他早已习惯了这家伙的反应。
“你瞧,眼下的情况是必败无疑,我们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束手就擒对吧?你我总算相识一场,我有好去处怎会不预你一份?在帝囷山有我的地方,虽说那里偏僻了些,不过不容易被找到,等躲过了风头,咱们再出来,你要去救应也好,去救黑虬也好,我陪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些话说出来竟没有半点身为将领的自觉,居然还一个劲地游说旁人撤离。
眼眶里像凝固了的的黑珠子终于动了,目光移了过来,停在他的身上。
正当他以为对方要答应时,那人终于说出一句不含半分感情的话来。
“我不走。”
“哎哎!走吧!要真被抓到了,也不知得在锁妖塔里关个多少万年哪!”他是看不得这家伙傻愣愣地埋头一条死路走到底,才好心点拨,甚至愿意把他带到自己从不外泄的老巢,可惜显然对方并不领情。
四周杀声震天,眼看四方天将就要围上来,他们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倒是有自信闯出去,但问题是面前这家伙还愣着不走,莫非真是想要伏擒么?!
“啧!我说飞帘,你还是跟我走吧!”
“我不走。”
依旧是那一句。
被渐渐逼近的火光邀出一丝璃光的眼睛,如今映着赤发火红的身影,以及开始焦躁的表情。
这回,终于多了一句。
“你也不能走。”
近在咫尺的厮杀声让他有些听不真切对方说了什么,当他正想开口问个明白,颈项突然被牢牢钳住,他依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是从他开合的口型,以及一如往日在云霄战场上击杀天兵时的冷酷无情,辨认出他的咒决……
天魔锁。
天魔锁困狂蛇翻,伏妖折翼血丝箩
背叛来得如此突然。
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耳朵所听到的一切。
事实上,眼前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最忠心执行应帝命令的男人。他还以为,先背叛的人就算是自己,也绝不可能是飞帘。
然而,喉咙上冰冷的锁扣,残酷地掐断了他的念想。
不止是他,天峰下,只要足触大地的妖怪,无不被强大的天魔锁所困,逃不出,躲不过,只有在天兵面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