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党看重他,只是因为他曾经姓孟。”
圣上做前朝皇后时,共生三男二女,其中两名男子皆在改朝换代时见诛,剩下一名才做了半年的太子,便因违制外放岭南。
算下来,当朝帝胄,只有魏千云曾是孟家之人,其t余皇孙,皆是两位公主所生。
“区区姓氏,魏千云自己都不曾守住,他们却看做珍宝。”
“可若没有这个姓氏,他们拿什么彰显自己的忠心?”
她向叶景扬轻轻一笑,叶景扬道:“言归正传,即便魏千云通敌谋逆,唐越也切实犯了伤父之罪,这条罪名,你打算如何脱去?”
“除去魏千云,我还查了唐横,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唐横是江都人士,又是个行走各地的商人,而今又在莫州现身。我说得大胆一些,他向戎狄人贩了私盐。”
祝逢春心下一惊,将叶景扬来回打量了两遍,正要说话,罗威祝青走进府衙,分别坐到主位。
因张睢不在,两人只大略说了魏千云之事,又调整了一番营中布置,欲令诸将退去时,一位将军站了出来,道:“祝帅明鉴,老夫听闻淮东女营吸纳人才不辩善恶,因而多有作奸犯科之辈,其中甚者,还会做下砍伤父亲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敢问祝帅,此事是真是假,倘若真有此事,祝帅又会如何处置?”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河东山东两地的将军,纷纷看向祝青祝逢春这对父女,淮东本部将军,则一个个皱紧眉头,似在找寻开脱之法。
祝青挥了挥手,笑道:“将军言重了,依照大齐律例,触犯律令之人,只要不是不赦之罪,便可到军营中将功折过。是以举国上下,皆有罪人从军之事,将军营中,想来也有此类兵士,单说一个淮东女营,只怕偏颇太过。
“至于砍伤父亲一事。将军有所不知,做下此事的人名唤唐越,是祝将军的贴身侍卫,砍伤父亲,亦是因为她的父亲先行刺杀祝将军。依本帅之见,此举分明是恪尽职守大义灭亲,若连这等举动都要问责,本帅何以号令诸位将士?”
说着,祝青声音提高许多,众将认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只是看他端坐正堂,又因张帅不在,不敢直言辩驳。
末了,罗威抬了抬手,道:“诸位莫急,唐越之事,须等提点刑狱使亲临莫州,与我等祝帅共同商议定罪之法。现下争论,不过是空耗口舌,于事无益。夜已深了,还请诸位回房歇息,切莫为旁人之事消磨自己。”
得他此言,众将纷纷退出府衙。祝逢春寻到叶景扬,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这般了解天下局势?”
叶景扬停住脚步,月光照耀下,她的双眸愈发明亮。她说:“凭你的聪慧,应当已猜出我的身份,直说便是。”
飞文何洒落
江都自古皆是繁华之地,远销八方的货物,少说也有数千种之多。从这数千种货物中猜到私盐,先要知道江都因盐而盛的历史,还要知道朝廷为盐税颁发的法令,更要知道戎狄为一盐字挑起的种种纷争。
初遇叶景扬时,她连射十箭尽中靶心,她上前攀谈,只听她说自己是东京人士,家中世代经商。彼时她虽知道言中有虚,却不曾往深处想过,现下回想相识以来的一切,竟是处处心惊。
祝逢春望着叶景扬的面庞,她生一双极清亮的凤眼,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即便只是立在街上,身上也透着几分风雷之威。
忽有清风卷地而来,吹得发丝凌乱衣袂飞舞,祝逢春看她面色不改,蓦地想起两句毫不相干的话。
“因我是个小辈,一应家产轮不到我,便安排我读书作文。”
“听说她文武双全,有几分明君风范,可惜年纪太小,照常理说,轮不到她做皇储。”
一时狂风大作惊雷乍响,祝逢春稳稳站在她面前,道:“你是东京第一户人家,行三的那位姑娘,对么?”
叶景扬抿唇一笑,道:“还记得么,那日在平阴县驿馆,我说等我继承了家业,要摆一桌好酒好菜请你赴宴。”
“我如何能不记得?”
祝逢春从袖里取出一枚玉佩,向她晃了一晃,她取下腰间佩剑,其上所挂剑穗,正是当日她换给她的信物。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回到院中。祝逢春自去屋里提酒,却见苏融仍在挑灯夜战,道:“天已晚了,你先回去歇息罢。”
苏融瞟她一眼,幽幽道:“知道天晚,却还要提酒出去。”
“我在路上遇见了叶景扬,许久不曾叙话,今日自然要痛饮一番。”
“那你只管去痛饮,我这里刚有一些头绪,写完再回去。”
“也罢,你自己注意一些,莫要累倒在案前。”
苏融轻轻一笑,便又埋头写作。祝逢春抱了一坛清酒取了两只酒碗,临出门时,想起今日所查诸事,一五一十对他说了,他点一点头,道:“如此一来,唐越或可全身而退。”
“能救便好,等唐越出来,我去寻吴学士的手稿给你。”
“谁稀罕那些。”
祝逢春一怔,见他依旧奋笔疾书,一时有些犯难。往日哄他,皆是一包果子了事,多的时候,也不过几块茶饼一卷诗文。书生么,多半偏爱风雅之物,加上他又是个安贫乐道的人,便不好给他金银之类的俗物。
吴学士的诗文,素来是他平生所好,若连这个都不稀罕,她又要寻什么来谢他?
走到院里,拍开酒坛,倒两碗酒出来,祝逢春向叶景扬说了心中疑惑,叶景扬道:“苏公子以诚心待你,你报之以诚心便好,何必拘泥那一两件礼物?你嫌金银是俗物,难道吴学士手稿便不是俗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