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正是饭点,餐厅服务员忙不过来,江未转头去店里找老板点菜了。
她发了会儿呆,回神后想去一趟洗手间,才刚站起身,抬眼便见到那玩儿水枪的小男孩炮弹似的朝她冲来!
孩子奔跑时才转过头来,眼见着就要撞到她,啊啊啊地紧急剎车,两条腿不听使唤似的左右一绊,猛地往前一栽——
沈淮棠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他,却未曾想自己单薄的身板儿根本接不住这勇猛小牛犊的冲击,直接被撞得往后一倒——
失重那一秒,她心里想,这平台为什么没有栏杆呢?多危险啊。
紧接着,沈淮棠就以极不标准的背向跳水姿势自由落体,坠入海中,浪花四溅,声响极大,即刻了无踪影。
咕噜噜噜——
四肢百骸被冰凉的水流包围,口鼻侵入咸涩的海水,一瞬间将她抵在生死边缘。
剎那间,沈淮棠的脑子里划过千百种想法,最后定格在“决不能淹死”的念头。
肺部的疼痛如刀割,她紧紧咬着牙,在一阵毫无章法地扑腾过后,双脚竟然开始本能地踩水,手臂也开始有规律地滑动,慢慢朝水面上浮游动。
眼前的光感越来越强,她感觉到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跳,憋气也已经要到极限。
哗啦!
沈淮棠骤然冲破水流的桎梏,爆破似的撞出海面,在起起伏伏的浪花中仰头大口喘气,被蒙住的耳朵终于听到清晰的风声。
她使劲儿抹了把脸上汪汪的海水,用力眨眨眼,才看到平台上正准备跳入水中捞她的江未,面容冷肃得让人害怕。
而刚才撞她那小子满面忧色地守在一旁,显然是想要下水却被江未拦住。
见到她冒头,他当即喜形于色,和小伙伴一起大声欢呼起来。
沈淮棠鱼儿似的游过去,抓住江未对她伸出的手,被他一用力轻轻松松拎上来。
她坐在平台边沿,有些发愣,也没有松开江未的手。他摸摸她的脊背,安抚她的后怕:“没事儿,这都上来了。”
没想到,沈淮棠却使劲抱住他的胳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说:“江未!怎么回事?原来我会游泳啊?!”
江未:?
他没忍住笑了,伸出手指戳一下她湿漉漉的额头:“没良心的,游泳都是我教你的,真是全忘了。”
她松开手,摸了摸额头,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之中:“啊呀,吓我一跳。”
“看你半天不上来,我才吓一跳。”江未摇摇头,“都说失忆不会丧失技能,还以为你是特例。”
“这五年我就没游过泳。”她松口气,“一到极限环境,就想起来了。”
“幸好,这儿离岸不远,水不算深,而且这里本来就是跳水区。”江未一指不远处立着的牌子。
她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此处这么多人穿着泳衣,而且她掉下去时,离得远的客人就算听见水花声也毫无反应,估计以为是有人一时兴起跳水游泳。
直到这时,沈淮棠才发现刚才那小男孩儿还跪坐在旁边,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又大又圆的蓝眼睛里满是愧疚,他终于逮到空隙,诚恳道歉:“非常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乱跑了。”
沈淮棠原本也没太生气,见孩子满脸愧疚,便大度原谅了他,还顺手像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金色卷发,手感怪好。
一阵海风吹来,她情不自禁哆嗦起来,衣服湿透贴在身上很是难受,于是去洗手间打理干净,换上一身轻薄的玉白色连衣裙,衬得肌肤白皙盈润,半湿的长发散落在背后,如同一把茂盛的海藻,散发着淡淡的海洋的味道。
江未正在餐桌前与那自称安东尼的小男孩聊天,她重新拉开椅子坐下,安东尼将桌上的果汁推过去:“我请你喝。”
“谢谢。”沈淮棠也不客气,举杯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沁人心脾。
安东尼盯着她的脸,半晌说道:“我见过你的照片,在医院社区的活动展示墙,你在插花。”
江未解释道:“他说的应该是疗养院的社区,是为了方便患者居住与就医才建立的,全白天或者半天住院,夜里回家。”
社区与医院会举行各种活动,比如做些简单的手工或者食品,钱倒是其次,主要是能让患者们不会感到被社会边缘化,也能逐渐再次适应社会生活。
沈淮棠以往就住在这社区中,参加活动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可她还是有些意外:“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在这里,黑发黑瞳的面孔本就不多,在社区住过的就更少,更何况你漂亮得像璀璨的水晶,我看一眼就记住了。”
安东尼为好记性而洋洋得意,又凑近江未说,“东方人都长得这么好看吗?你的眼睛像是明亮的黑曜石。”
江未和沈淮棠相视一笑,算是听出来了,这孩子很会端水,而且还喜欢各种亮晶晶的矿石。
他们吃过饭,与安东尼告别,小孩儿离开的时候,还对他们说:“街角有一家书店,卖些很有意思的小物件儿,老板是东方人,但他几乎不回来,我从没见过他。”
而后,江未问沈淮棠:“要不要去东方老板的书店里看看有意思的小物件儿?”
沈淮棠犹豫一瞬,还是点了头。
她对于同名的栖居书店很是好奇,或许是因为曾经对此处感情极深,连在失忆状态下,都给新书店起了同一个名字。
直到站在栖居大门前,沈淮棠一路以来的放松心态终于炸裂。
眼前敞开的楠木门,与鹤城栖居书店的楠木门别无二致,进门后即是明亮的波纹窗户,旁边放着一把藤椅,一只胖胖的大橘猫正窝在椅子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