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给了她一本大速写本,让她将异兽分门别类,按照它们的样子画下来,再进行文字的记录与描述。
这种时候,哪怕异兽们都十分乐意长时间地待在原地不动,做个乖巧的兽体模特,她还是会懊恼自己画技不精,很难描绘出异兽最精细传神的一面。
好在她还有江未,只要看过她的“例图”与添枝加叶,便能重新将异兽们的肖像画加工得栩栩如生。
这出神入化的技能,这是让沈淮棠好生羡慕,暗自下定决心要学习画画。
沈淮棠将此事当成了不起的大事去做,指引江未曾说“全世界只有你才能看到它们”,她身上莫名有了责任感,实事求是与细心慎重的性子也起了作用,力求还原异兽们最好的样子。
这一日,沈淮棠窝在栖居写着那本异兽小册子,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书店门口的达拉斯。
他坐在小板凳上,就着阳光认真雕刻着手里的把件,神情认真。
不知怎么回事,沈淮棠的眼前忽然浮现许久以前,母亲在阳光下在手绢上绣花的身影,与达拉斯的背影重迭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仓皇走了三四步,又不可置信地定住。
达拉斯回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沈淮棠如梦方醒。
眼前的分明是虎背熊腰的达拉斯,而不是身材纤细的母亲。
蛇三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长长的尾巴探寻而来,碰了碰她颤抖得无法自控的指尖。
哪怕如今的生活已经被填满,她仍然被病魔折磨得心旌摇摇,幻觉倍出。可相比之下,她更难以接受连异兽也消失不见。
若别离已是命中注定,那她只能拼命地留点念想。
沈淮棠害怕再次掉入情绪的漩涡,当即垂眸,轻声问道:“达拉斯,你在做什么小物件儿?”
达拉斯在手心展示:“戒指。”
深色的木纹缭绕,他在圆形上雕刻出精细的树叶脉络样的纹路,镂月裁云。
她端详片刻,忽而有了新主意:“达拉斯,快到我的生日了,我想给自己做一枚戒指,你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达拉斯答应得很爽快,又耐心地询问道,“你是想要木质的戒指,还是银质的呢?”
沈淮棠思索片刻:“银质的吧。”
达拉斯点头:“好,等今天栖居关门之后,我带你去我的工作室做。”
这是沈淮棠第一次到木匠的工作室,简直像个藏宝洞,不论是达拉斯的作品墙,工具屋,还是原料库,都让她叹为观止。
达拉斯从书柜上翻出一本厚厚的书,翻到戒指入门的页面,让沈淮棠选择心意的款式。
她赶紧摇摇头,打小儿手工就不大行,对自己的信心只有负数,她的要求不高,能将银条儿打成一个圈就谢天谢地了。
达拉斯闻言哈哈大笑,拿了软尺来,给她量好指围,而后从原料库里选了一根小银条,手把手教她淬火塑性。
沈淮棠漆黑的眼眸被跳跃的火焰染成明亮的橙黄色,那炙热的温度与光芒,破去错落翻卷的千层暗,融化在她瞳孔深处。
“达拉斯,如果我想在戒指上刻字的话……”她迟疑地问,“会很难吗?”
“对我来说,当然不难。”达拉斯笑眯眯地说,“但你不亲自试试,怎么知道难不难呢?”
达拉斯挑了趁手的小錾子和小锤子,让她自己琢磨玩儿去了。
新的任务就在眼前,沈淮棠屏气凝神,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脊背上冷汗频出,才勉强将那个“棠”字刻得如心所想。
端端正正,平平稳稳,亦如她的脾性。
曾经听母亲所说名字的由来,是母亲在怀孕后的那个春日,心血来潮出门踏春,怎知路途中却晕车身体不适。
直到下车那一刻,她方一抬眸,便见到不远处河边的一棵海棠树,花朵开得极美极艳,她本就是爱花之人,当即看得痴迷,完全忘记身体有恙。
回来之后,沈如风便决定,她的孩子名字要叫“淮棠”,淮即是“水至清”,棠即开得鲜妍夺目的海棠。
二白趴在她的脚边,等得太久,整只猫都睡翻,肚皮朝上,打着细碎的小呼噜。
戒指初步成型后,达拉斯煮好蘑菇汤给沈淮棠喝,又给二白一条小鱼,满面欣慰地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给俩孩子喂饱后,他开始指导她将戒指压弯打磨,焊接抛光,花了不少时间,才终于制成完美的样子。
沈淮棠对着灯光举起那枚简素至极的银戒,反复打量,满心皆是爆棚的成就感,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可是她做出来的戒指,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真是太了不起了。
待江未从学校回到梦港岛,抱着新鲜花朵风风火火冲进栖居大门找沈淮棠时,一眼就看到她食指上的银戒。
他敏感至极:“谁送你的戒指?”
沈淮棠对他很大方,摘下来给他过目:“好看吗?这是我给自己做的生日戒指。”
江未内心顿时平衡,果断说:“我也要,你给我也做一个。”
沈淮棠迷惑道:“可你生日在夏天。”
“那又怎样?”江未熟练地耍赖,理直气壮,“不是生日就不能做吗?”
“可以是可以,但我手工很差,做不出更好看的了。”沈淮棠本能认为,漂亮的江未就该配漂亮的戒指,“你可以让达拉斯做一个更精致的。”
江未语气笃定地拒绝:“我就要跟你这个一模一样的戒指,在这里刻一个‘未’字。”
一模一样吗?
沈淮棠总觉得有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