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听得脑子嗡地一声,意识一片空白。
“假如我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霍决顿了顿,语气低柔地叙述,“你学过摩斯密码的,bb。用它敲出我的名字。届时锁的击针,会将另一种麻醉剂注入,我会在一分钟内麻醉制动,失去所有反应能力。如果半小时内,没有得到急救针速解,我会直接死亡。”
时闻心脏瞬时紧缩,被他话中假设骇住,骤觉腕间刺入尖锐荆棘。
“——你疯了!?”她又惊又惧地挣扎,亟欲挣脱他的手,刻不容缓要将那只细镯捋下来。
霍决没有让她如愿,捉着她的手轻吻,甚至循循善诱地哄劝,“听腻了,换句别的骂吧,bb。”
“痴线!”时闻骂人语句匮乏,一双漂亮眼睛难以置信地剜着他,手脚都快软了,气得将那沓文件都扔他脸上,“你拿走!我不要!”
“小狗有狗链不是很正常?”
霍决不闪不避,漫不经心笑了笑,逼她用手指勾住自己颈间的锁,“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不听话了。”
没有比当下更清晰认知到他与常人不同的时刻。
但她好像很快,又或者更早以前,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嘴唇还残留被吮吻的水意,此刻微颤着,被咬得发白。时闻慢慢镇定下来,冷冷瞪视刚才与自己陷在云朵里接吻的人。
“你拿自己威胁我,霍决。”
霍决摇了摇头,漆黑瞳仁折射出无边无际的狂热与平静。
“我爱你,时闻。”他一字一顿,“我想要你赢。”
在温热得近乎凝滞的空气里。
霍决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而后缓缓弓身,单膝点地,视线由下而上仰视她。
“遗嘱我已经立好了。你可以充分信任霍氏的律师团队。如果我真的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逼你用这把锁杀了我,你也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责任追究。”
时闻拧着眉尖,几近哑然,“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个吗。”
“你不信任所谓的口头承诺。”霍决停顿须臾,似在谨慎地挑选措辞,“但其实婚姻也不够稳固,钱权也不够彻底,法律也不够坚不可摧。”
“所以——”在浸入极夜的昏暗小屋中,时闻听见他轻描淡写地低声,“所有可称之为约束的条件,所有可构成安全感的物质,时闻,我都愿意毫无保留地给你。”
他怕她心有顾虑。
所以亲自将刀锋打磨锃亮,交到她手上,教她反制自己的方法。
时闻彷徨望他,指尖无意识攥紧沾有他体温的锁,轻声喃喃,“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
“我就是这样的人。”霍决轻慢地扯了扯唇角,“不是早就认清了吗,bb。我没有办法像所谓的普通人一样。”
他只有这样暴烈而极端的爱,逼迫她不要也得要。
一旦接受他百分百的坦诚,就要同等地接受附丽其上的晦暗物质。
爱之于他,是一条同时指向肉欲和神欲的小径。他要寡廉鲜耻地占有,亦要两手空空地献祭,乞求他的神明垂怜挽救。
时闻一动不动,眼睫轻颤地看着他。觉得他是有恃无恐,仗着她承认爱,就这样步步紧逼要挟她。
她忍不住往那张游刃有余的俊脸上甩了一巴掌。
霍决配合地让她打。只是无论被推开多少次,他都会再多一次贴近她手心。
烛光晃了晃,柑橘色的昏暗光泽映照在时闻清丽的面庞上,为她蒙上了一层梦境般光暗难辨的碎钻。
忽地卸了力,那只手还被攥着,紧贴于他脸侧。时闻表情很淡,看不出还有没有在生气,只用不太严厉的声音质问他,“这几个月没有来找我,就是在忙这些。”
“等了这么多年。”霍决垂眼,深邃眉弓泛过一阵阴沉,“我不想落空。”
时闻不置可否,神情若有所思,伸手轻抚他耳骨,“说说看,你的生日愿望。”
“就是你想的那样。”霍决目光沉沉,喉结艰涩地滚了滚,将声音压得低而喑哑,“接受我,时闻。无论是爱,还是那些令你惧怕的东西。我不要模棱两可蒙混过关,我要你的所有,我要你今生今世。”
时闻没有作声。
她略略垂首,捧住霍决的脸,额头抵着额头,与他毫无隔阂地望入彼此。
爱。
他们口中这样说,眼中这样写。
然而爱是什么呢。
在离开他身边,踏上深冬旅途的每一天,时闻常常会漫无目的地想。
每个人的答案都截然不同。因为爱并不平等地降落到每一个人身上。爱无法一概而论。
对于时闻而言,爱是停泊,亦是冒险。
妈妈离开她,阿爸也留她一人。她独自坠入茫茫极夜,随着一块离岸的浮冰漂泊。无人与她同行,停下来是孤独,向前走是未知的恐惧。直到有一只面目模糊的野兽闯了进来。
他游过一无所有的冰冷海水,攀上她的浮冰,轻轻嗅了嗅她,仿佛在思考要不要吃她。
那双漆黑瞳孔一瞬不瞬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五年。十年。十五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与改变。
他会用锋利的齿牙跃跃欲试地叼住她后颈,也会在暴怒的时候与她彼此抵住犄角,各自剥落身上尖锐而血淋淋的创口。
但更多时候,他会收起爪牙,为她流血筑巢,为她遮风挡雨,翻出柔软腹部供她偎依。
为了继续留在她身边,他抛舍掉了一部分自我,俯首称臣地认爱,在自己脖颈套上无形绳索。
没有人知道雪季会持续多久,也没有人知道这块浮冰最终会漂向哪一座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