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计划当夜在奥镇住宿,翌日到雷讷,除时闻以外的几个户外爱好者准备挑战冬爬reebrn,歇一日再到莱克内斯。这样由南至北,沿着e10公路慢慢逛慢慢拍,一路自驾至北极之门特罗姆瑟。
在特罗姆瑟停留两日,再飞奥斯陆,约一次建筑工作室访谈,逛一逛蒙克美术馆和歌剧院,最后从奥斯陆启程回国,云城落地解散,放半个月的春节假期。
走的是和时闻第一次来时完全不同的路。
进入极夜之后,罗弗敦群岛的白昼很短,约莫只有四五个小时。早上九点多日出,下午两点就开始日落。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月亮与朝阳同时挂于深蓝天际。
因为天气不错,无雨无雪,云层不厚,风刮得也不算猛烈。他们没有特别关注auroraapp的预测和kp指数,就想着碰碰运气。反正在罗弗敦停留的时间够长,岛上风景开阔、光污染低,偶遇极光的概率相当高。
在雷讷,他们入住雪山下一栋红墙民宿,透过落地玻璃,可以看见低饱和度的粉与蓝在天边变幻交织。
“agatha,需要帮忙吗?”向导freja从后面探了探身,用腔调略有点歪的中文温和问道。
“不好意思,久等。”时闻收敛心神,收起手中的ntax645,轻盈跳落,踩着雪回到路边。
“没关系。”freja友善又开朗地笑,“看你使用这种老相机非常有趣,跟那些长枪短炮不一样,出来成片一定很棒!”
“谢谢。”时闻将相机斜挎背好,回以一笑,“希望我曝光没有出错,不然辜负了这番风景。”
同行其他人都留在民宿里,一部分准备餐食,一部分为第二天的登山徒步做行装整理。
时闻和freja临时出来跑腿,赶在酒品购买时限之前,买点啤酒和日用消耗品。
超市就在附近,她们步行前往,没有开车。天色已暗,日落后的蓝调时刻格外浪漫,令时闻忍不住频频停下取景,将短短一段路拉得很长。
冰川消融,海水倒灌,峡湾破碎。
时隔几年,再度闯入这片冰天雪地,那种清凛、寂静而沉郁的梦幻感,还是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freja拎着一提以冰川水为原材料的精酿啤酒,边往回走,边与时闻闲聊,“感觉agatha你对罗弗敦挺熟悉的,以前是不是来过?”
“也谈不上熟悉。”时闻接过她手中另一个袋子,回答说,“学生假期时来待过几天。”
“跟家人?”freja好奇追问,“还是男朋友?”
“男朋友。”时闻笑了笑,“也是家人。”
没来得及对这个答案表达什么友好的调侃,freja的手机就响了。她的丈夫在通话中询问她们的进度,说是已经把食材都处理好了,雪山下打火锅,就等啤酒到位。
freja英语和挪威语混讲,语气自然亲昵,不自觉夹杂几句打情骂俏,很有新婚夫妇甜蜜的氛围感。
挂断之后,freja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她相视一笑,拉着她走快了几步,“酒鬼一个,打来投诉来了。”
时闻出来得匆忙,只记得带上死沉死沉的相机,却忘了带手机。抬头看了看天色,深蓝已经渐渐向沉黑转变,她呼吸一口寒气,随意问起,“国内现在是不是快过零点了?”
“差不多,六小时时差。”freja把手机屏幕翻过去给她看,“有什么要紧事吗?”
时闻盯着跳动的数字看了几秒,摇了摇头,又抿唇笑了笑。
“就是难得天气好。”她轻轻叹息,“希望今晚有好运气,能碰见极光。”
步行至民宿门口,有段斜斜的坡道。时闻让freja先将东西拎进去,自己又流连了一会儿,多拍了几张夜间峡湾与渔屋的空镜。
罗弗敦冬季温度在零下,但实际体感并没有那么极端地冷。时闻穿一件柑橘色冲锋衣,头戴一顶软绒绒的冷帽,远远看着,像一只缀在枝桠熟透的小橙子。
后面传来引擎的声响,时闻眼睛对着取景器,没有即刻回头看,只及时往旁边避了避。
一辆全黑路虎,充满压迫感,缓之又缓地经过她身边。
尾灯猩红,似欲停留,然而并没有。片刻过后,轮毂滚动,又朝路灯指引的前方慢慢驶去。
空茫茫的雪地,发出被打扰的轻微声响。
时闻端着相机,若有所思望去一眼,不知怎的,心底倏忽升起一个微妙念头。
酒足饭饱过后,民宿里气氛热闹,几个年轻人将switch底座接上屏幕,开始边笑边闹玩起马力欧派对。
除了小黄要苦哈哈地上楼剪视频,时闻也没参与。她在露台架了相机拍延时摄影,顺便跟筱林打电话,一边沟通工作细节,一边聊闲天。
敲门声响起时,屋里的人都以为是房东来了。因为客厅的壁炉出了点小毛病,沟通过后,房东答应会在晚餐过后来查看。
小黄还在楼上埋头苦剪。正在游戏中奋力划船的四人抽空探了个头,阿坚手柄要扔不扔的,挪着脚尖准备争分夺秒过来开门,被时闻挥了挥手赶回去。
“就这么决定吧。早点睡别熬夜,明天再联系,爱您。”她简短交代几句,挂断了与筱林的通话。
室内温暖,她没有披外套,就这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笑意未消,懒懒走过玄关。
门打开。
门廊底下,灯火明朗。
一道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低低压下来,连同罗弗敦薄荷味的冷风一同扑入怀中。
“跟谁说话?”
霍决穿一件劲黑冲锋衣,黑发黑眸,站在极夜凛冽的冷空气里,定定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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