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景杉正在气头上,哪能允许他插嘴,他向来是温和儒雅的模样,一发起火来,薛林策真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插。
“如今朝堂局势不容乐观,中原也才和东倭建交,往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纰漏,你就这般着急辞官归乡吗?难道不觉得自己辜负了皇上,辜负了全城百姓对你的信任!”
景杉骂人时中气十足,掷地有声,薛林策自知理亏,脑袋越垂越低,不敢搭腔。
见弟弟这般惭愧,景杉心中也微微刺痛起来,他止住脾气,将手上的书籍摔在桌上,长叹一声,哑着嗓音道:“罢了,你若是当真要辞官,我和皇上也拦不住你。”
薛林策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只见景杉又是无奈又是疼爱地瞧着自己,像极了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果真是长兄如父。
“兄长……”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景杉微微闭了双眼,冲他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若是要辞官,那便辞吧,只是船炮还未锻造成功,你又是当朝唯一一个懂这些东西的,摄政王也正急着要,若是没有这些大炮,将来也怕东倭继续进犯,你若是不急,便先将船炮设计出来,你年纪还轻,设计出来再走也不迟。”
他规劝得苦口婆心,薛林策心中感动,便行礼应答下来。
为了尽快将船炮设计出来,他向皇上告了假,从工部借了一大堆书籍回府上,随后整日整夜地埋在书堆中研究此事。
唐洛瑜心疼他,特地给他煲好了汤来瞧他,一进门,便看见房中四处皆是书,简直没个下脚的地,薛林策书案上也全是摊开的书,笔墨纸砚占据了所有空地。
“还真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
唐洛瑜哭笑不得地调侃一句。
听到动静,薛林策抬起头来,见是自家娘子过来,便赶紧手脚并用地将书本都收拾好,快速腾出可以下脚的地。
“近日要研制船炮,”他手上抱着一摞书籍,“实在是抽不开身,辛苦你了。”
唐洛瑜将汤搁在桌上,取过一只青花瓷的碗,用白瓷骨的勺子将汤碗盛满,“我倒是不辛苦,倒是你,整日整日地忙着,连饭也顾不得吃。”
薛林策接过汤碗喝了一半,又颓废地坐回到椅子上,瞧着面前画好的一堆图纸唉声叹气。
“怎的了?”唐洛瑜心中疑惑,便上前去也瞧了几眼,“可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薛林策只轻轻摇头,“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我瞧着这杀人的武器便觉心中堵得慌,再想到这东西是我亲手研制出来的,便更觉心酸。”
他又长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唐洛瑜绕到他身后,替他捏捏肩头,“原来你这般苦闷竟是因为这个。”
薛林策拍拍她的手,两人的温度顺着肌肤蔓延开来,各自心中皆踏实一分。
“林策,”唐洛瑜继续摁摁他的肩头,“你不必总想着自己研制出的东西害人性命,打仗本就是马革裹尸,流血漂橹的事儿,若敌军赢,我军便输,我军输,百姓可还有好日子过?你死我活的时候,又是在战场之上,你不是在杀人,是在救中原百姓于水火之中。”
薛林策心间一晃,眼中好似腾起些不一样的光亮,只是依旧没有言语,屋中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安静了好一会儿,唐洛瑜忽然收了动作,拍拍他的肩头,“既然你心中烦闷,不如陪我出去散散心罢?”
薛林策一怔,回过头来,毫无防备地撞进她俏皮温柔的眼中,“散心?”
“是啊,”唐洛瑜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咱一同出去逛逛,你一直在这书房中坐着,怕是外面天黑天亮都分不清了,走吧走吧,咱一块儿。”
“好好好。”
薛林策最受不住唐洛瑜撒娇,马上就答应下来。
夫妻两个没有多整理打扮,就这样随随便便穿了一身出了门,二人手挽着手,看起来和新婚夫妇一样甜蜜。
此时天光正好,万里无云,阳光灿烂,正是闲聊逛街的好时候,两人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过一处装潢别致的茶楼。
茶楼中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大厅中摆放着一只长桌,桌边站着一瘦瘦高高的老头,正手拿抚尺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
唐洛瑜被吸引了注意力,便拉着薛林策走到门口听了一耳朵,原来这老头是个颇有名的说书先生,这会儿正在讲薛林策锻造五门大炮轻松击退沿海东倭的事儿呢!
堂下宾客听得入神,时不时站起来鼓掌。
“嘿!”说书先生一拍抚尺,故事已经接近尾声,“这薛家不愧是满门忠烈,这唯一后裔薛大人也是才高八斗,乃是我朝的肱股之臣啊!若不是有他,想必今日这东倭还敢三番五次进犯中原!”
“好!好!”
堂下宾客齐齐站起来鼓掌,掌声震耳欲聋。
见百姓们不反感这火炮一事,反而尤其敬爱自己,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感动,心中也踏实许多。
正在他放松之际,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嘿!薛大人不是正站在门口吗!”
他一惊,正欲否认,没曾想其余人也很快认出了他。
“就是薛大人!就是薛大人!”
宾客们齐齐围上来,很快将薛林策和唐洛瑜团团围在中间,薛林策担心唐洛瑜受伤,赶紧将她揽在怀中。
“哎呀!真的是薛大人和薛夫人!”
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声,大伙的热情瞬间高涨,随后便不住地将手上的东西往夫妻两人手上塞。
“薛大人!多亏有你啊!我小儿子就在岳东做工,若不是你在,说不定东倭已经进犯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