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没有。”吓得冬青手一缩,借口要去看茶逃也似的躲进里屋了。
程克青收了剑一路疾走,心中焦躁地想着,也不知他走了没?
未进门便远远瞧见一欣长的身影负手而立,脚边一陈旧的筐,和少年的芝兰玉树格格不入。
那人见了程克青,面色冷清,但双眼压抑不住的骄傲之色,他下颌一点,漫不经心道:“都在这了。”
一整筐豆子被尽数剥去皮,应该还细心地投了好几遍水,一颗颗豆子光滑整洁地躺在箩筐里,阳光一晒,竟有些熠熠生辉的意味。
程克青忍不住雀跃着拍掌,口中连连称赞,“好厉害好厉害!我的天老爷,你的速度怎么如此快,看来作工是门学问,我得好好跟你学着!”
谢耘抿了抿嘴,迅速压下逐渐上扬的嘴角,轻描淡写道:“还行吧,可能有些天赋不是人人都有的。”
程克青双手抱拳冲谢耘行了一礼,双臂一挥,语气夸张道:“谢十三!我要奉你为神!糕饼之神!剥豆子之神!打水之神!”
眼见谢耘眼色柔和些许,程克青趁火打铁,“那个……我晚上还缺点柴火,你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嘛!”
谢耘瞥了一眼程克青,眉头一挑,提醒道:“既然奉我为神,不供奉点诚意来?”
程克青猛然后退一步,双手一摊面露难色,“我真没钱!”
“……”
“行了,稍晚些,我会将捆好的柴放在门下,你好好收拾一番,明日启程。”
程克青眉开眼笑,“好说好说,都听你的,你现在又多了一神位,是我的柴火之神了!”
谢耘面上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他转身离去,丢下一句言简意赅地评价:“油嘴滑舌!”
白日照青空,极目无氛垢。程克青美滋滋的想着:真好,又省下一件活,赶紧抽点时间背背心法。
这厢,无澈正指使三四个婆子清扫院内一地的豆皮豆渣,瞧见谢耘少见的眉眼舒朗进来。他迎上去,打趣道:“心情不错啊,看来那程克青好生把您夸了一顿?”
谢耘沉下双眼,清了清嗓子,“再去砍些干柴,仔细捆好了。”
“……”无澈愁云密布,“谷主,您忍心让您亲身的侍从去砍柴火么?我这双手可是使刀的射箭的!”
谢耘宽慰道:“砍柴刀也是刀,去吧!”
骑在马上时,程克青频频回望一侧的谢耘,只见他反手牵住缰绳,气定神闲地跨在马背上。她望得次数多了,谢耘也察觉一丝怪异,索性勒马停步,微一颌首,“问。”
程克青抿嘴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奇道:“首先,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你哪里来那么多钱置办这些行头!”
“可以报账。”
“……”
程克青目瞪口呆,“如此铺张浪费,你不怕谢耘责罚你么?”
“不会的。”谢耘露出罕见的笑容,认真地解释道:“他是个好人,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心胸开阔,平易近人……”
“好了好了,打住。”程克青打了个冷战,撇嘴压下一点嫌弃之情,稍纵即逝的变化被谢耘尽收眼底。他轻哼一声,“嫌弃下去走。”
说完勾起手指吹了一声哨,身下的马儿得到指令扬蹄一绝骑尘,连带着程克青□□的马争先恐后奔腾起来,颠得程克青头昏眼花。她咬紧牙关稳住身形和烈马较上了劲,分毫不泄,两人你追我赶,行至临阳观所在的昶州,竟比预算的时间还要快上些许。
两人入了昶州,谢耘驻足在一家客栈前。
程克青别着一口气,终于逮住机会讥讽道:“怎得今日才赶了多少路,就累了要休息吶!”
“此地的菊花酥颇负盛名。”谢耘招呼客栈跑堂上前牵走马匹,叮咛着安排精细饲料,随即扫了眼程克青,揶揄道:“不愿吃那等马用完饲料,咱们即刻上路。”
程克青笑容满面,“若真的好吃,我品鉴一下也不过分嘛。”
两人进了客栈,谢耘依次点了些菜肴,和几样时兴的糕饼。反正吃人嘴软,她张罗着帮谢耘摆好碗筷,添好茶水。
饭菜一一呈上来。她已经习惯了吃饭时谢耘那毫无胃口的吃法,所以并不假惺惺地客套,端起碗筷埋头痛吃。
忽而听得谢耘轻声问道:“你想回去么”
“想啊,咱不得忙完了再回去”程克青腮帮子鼓起来,一嚼一嚼像个兔子。
谢耘一怔,默了一会,补充道:“我是说,回三剑山庄。”
珍馐美馔顷刻间难以下咽,程克青梗着嗓子,谢耘递上一杯茶,她接过来茶盏面色如常,心中却曲曲柔肠寸断,继而低声道:“要回去的。”
平静的湖泊骤然起风吹皱了水面,一层层涟漪无论如何也平复不了。
程克青定了定神,怅然道:“要回去的,一定要回去的。”
谢耘眼底闪过一丝星光,他正色道:“我会帮你寻找你师父,你就不要回鱼渊谷了。外面天高海阔,你更应该去成就一方天地,而不是隅于谷里柴米油盐。”
程克青冷笑了一声,双手却无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口,“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帮助。况且我不认为你我之间的关系,好到可以替我做主的地步。”
气氛瞬间降临到冰点,客栈里的宾客高谈阔论把酒言欢,唯独他们这一桌,两人剑拔弩张脸色极为难堪,小二本想上来推销下佳酿,远远看了一眼立刻有眼色地掉头就走。
谢耘瞳孔骤然一缩,面色冷淡道:“我们的关系,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