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里,下了马,袁志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里,他看了好几天都观察不到位,竟然不知道还有那么一步,心里愧疚得不行,双膝一曲就要跪下:“将军,你罚我吧。”
陆旋脚尖往他膝头一顶,把他的跪势踢了回去:“站直了,别老跪。这不正好,还真等我爬了一半再摔下来?”
“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袁志认准了这个理。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就好,下不为例。”陆旋牵着踏白往前走,“都回去睡吧,明日我们再去。”
白日,陆旋整顿队伍,留下千余人在林中设伏,自己带领铁羽营八百人前往合析城下,诱敌出城。
经过前段时间的消耗,城内弓箭储备应当剩不了多少,陆旋有把握,守城官一定不会放过歼灭他们的机会,否则等大军一来,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陆旋带领骑兵来到城门下,派了个嗓门大的上前叫阵,瞿南人并未理会,他们的箭一开始势头很猛,箭矢如雨纷纷而下,擦着铁羽营将士们的身体过去。逐渐射箭频率出现疲态,骑兵队伍也在箭矢攻击下乱了,整齐的队伍溃散开,还有不少人向后方跑去,陆旋估摸着时机,调转马头后撤。
但城门并没有开,厄思伦比陆旋想象的还要谨慎,没有派兵追击。陆旋整顿一番,再次带兵前去。
这次他不再后退,反而迎着箭矢前进,似乎是知道瞿南军的箭不多了。反常行为又像是断绝粮草后,殊死一搏的疯狂之举,无论如何,骑兵攻城是完全不可能达成的事。
在这样疯狂的贸然进军下,不时有人马中箭,但这不能阻止骑兵营前进。陆旋身上的盔甲被他卸下部分,直到肩头中了一箭,他才挥舞着刀大声呼喊撤退。
敌军首领中箭,溃败的队伍仓皇而逃,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身后城门发出声响,陆旋心头一松,终于上钩了。
这场没有会面的博弈,终究还是他胜了一筹。
迟迟没有等来援军,朝廷军粮草消耗殆尽,被逼到绝境胡乱发起攻击,一看就不是个会领兵的将领。瞿南军眼看时机已到,打开城门,五千守军倾巢而出,乘胜追击,不给败军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力争就此将他们一举歼灭。
陆旋带着箭伤一路疾驰,引着瞿南军进入埋伏点。待瞿南军进入攻击范围,两支奇兵从侧翼杀出,冲乱了瞿南军的队伍,而陆旋所带领的铁羽营也不再伪装,取出连弩,开始强势反击。
何承慕看见陆旋中箭,大惊失色:“将军,你受伤了!”
“我不受伤,他们又怎么会出城。”陆旋随手将箭折断,留下箭头稍后再处理,眼下正是关键时刻,顾不上这些了。
瞿南军没料到他们在“断粮”的情形下还能发起如此猛烈的攻击,骑兵的攻势十分灵活,将队伍冲击得四分五裂,分散剿灭,以最快的速度达成胜局。
败军开始撤退回城,朝廷军趁此机会随着溃败的瞿南军一同进入城中,坚守多日的合析城,终于被攻破。
城中瞿南军眼见城破,纷纷投降,陆旋带兵包围了官府,生擒守城官员厄思伦。
陆旋对那位瞿南官员颇有兴趣,他曾听乌作善提过此人,瞿南表面俯首称臣,实则狼子野心,与朝廷常有冲突,朝廷内总有那么一批人反对发起战事,不欲大动干戈,瞿南遇招抚便降,收下好处转头又作乱。
不少兖朝将领在与厄思伦的对战中吃亏,善用兵,常有诡计,不似寻常瞿南将领。
这次合析城之战陆旋也有所体会,厄思伦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陆旋在官府大堂内见到了久闻其名的厄思伦,出乎意料的,他身量不高,生得黑瘦,和寻常瞿南人并无两样。但他一张嘴,流利的汉话倒叫陆旋挑了挑眉。
“你竟然以自己受伤为诱饵,引我出兵……我败给了你,兖朝的将军。”厄思伦说。
他没有丝毫败兵之将的衰颓,仍是昂首挺胸,仿佛自己是以一城官员的身份在接待远方来客。
陆旋打量他片刻,缓缓开口:“会说汉话的瞿南人,不多见。”
厄思伦一笑:“我曾在兖朝求过学,参加过科举。”
陆旋略惊讶:“你曾经想在兖朝做官?”
“遗憾的是,凭我的学识可以当兖朝的官员,以我的身份却不行。”厄思伦神色从容,“既然我是瞿南人,那就应当回到瞿南来。说几句汉话,也说明不了什么,不是吗?”
陆旋默然不语,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考中进士却不能做官,遭受歧视排挤,不得不返回故里。这种事,他相信京城里那些人做得出来。
袁志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本书:“将军,我们在厄思伦的卧房里搜到了这个。”
陆旋接过来随手翻开,随即发现,那竟然是一本兵书。
一个瞿南官员有汉人的兵书,足够令人瞠目结舌,可在他考过汉人科举的前提下,却又显得没那么难以置信。
厄思伦微点头:“无论你们决定如何处置我,我都已经做好了唯一的准备,还请这位将军为我保留最后留一丝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