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吴太太小心翼翼地开口,
“……嗯……你是不是一时没办法接受这么叫我?没关系的……”
“不是。”
闷油瓶出声,是拼命压抑哭腔的语气。
他突然跪下来,接过我妈手里的红包。
“谢谢……妈……”
后面那个称呼的声音很小很小,可是我听到了。
咚。
是心终于落地的声音。
我本能地去抓他的手,不敢抬头、眼泪早就爬满了整张脸——说实在的有些难堪,这两天哭的比过去十几年还多。
“哎呀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小邪你也是、快把人拉起来别愣着。”
吴太太手忙脚乱地要拉闷油瓶,又分出一只手去抹自己眼角的泪。
“收下就好、收下就好。大过年的、可不许掉眼泪。”
说完自己又忍不住、忙拿纸巾擦,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抓着闷油瓶的手没忪,又牵了我的手覆上去。
“小邪这孩子啊,从小野惯了。本来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无邪无灾。谁知道他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妈……”
我忍不住开口,却也再不能多说一句。
“前几天他二叔跟我们说这件事儿,我和他爸……想了很久。我其实……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她笑笑,泪落到我们仨交握的手上。
“你们在一起……挺好的,真的挺好。你可能不知道,你进……你走那十年,小邪就变了个人似的……家不回、爸妈也不要了。外面的事儿我也不太懂、也懒得懂。我只想我儿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了。后来你回来了,他又说要跟你们搬去福建……他爸气个半死,但是我看着他、整个人又有了人气儿,重新活过来了似的,就随他去了。天底下……天底下哪个当妈的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呢?我可能比他还早意识到他在想什么。你们能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吴太太嘴上说着开心,却哭成了泪人。说来也怪,我一直以为自己没心没肺,却在这个傍晚、生出了对父母后知后觉的愧疚……
“好了,”是我爸开口,他声音也有些抖、但还算稳定。
“你看你哭的,把孩子们吓着、这哪是高兴。”
吴太太由着我爸给她擦眼泪,泪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闷油瓶。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我就是觉得乖乖太苦了……孩子,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啊……太苦了,妈妈心疼的呀……“
她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把闷油瓶揽到怀里抱着他哭。
“可怜的乖乖,怎么这么苦啊……多让人心疼啊……妈妈好替你难过啊……”
后来……后来记不清了。
所有人都在哭,其实也不是真的难过。只是情绪到了某种极浓烈的程度,非得一场大笑、一场恸哭才能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