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翼被她流转的目光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退一步,手指没来得及撤开,被她轻轻抓住。
“我、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林羽翼慌张转身往厨房走去,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慌乱的心跳平复,她才意识到,自己家能有什么吃的呢?她是个懒得做饭的人,每天中午自己煮煮面煮煮粥,晚上就靠牛奶和水果应付过去,厨房里除了几把大白菜,别的什么新鲜菜也没有。
林羽翼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探头问:“师涟,吃面吗?”
脑袋刚从厨房探出去,却发现师涟已经走到面前。
“吃。”师涟点头,走进来洗手,“我来给你打下手。”
“煮个面还需要你帮忙呢?”林羽翼失笑,抬手指指客卧,“去换个舒服的睡衣,等着吃就成。”
“好嘞。”师涟甩甩手上的水,晶润的水珠沿着纤长指尖滑落,姿势显得随意又飒爽。
师涟就是这样,优雅端庄时便优雅端庄,肆意随性时便肆意随性,她怎样舒服便怎样行动,从不伪装,活得永远自在。
林羽翼拆几片白菜在水流下冲干净,打个鸡蛋,噼里啪啦下到油锅里煎到金黄溏心,把蛋捞出来,再加水加菜加面。几分钟后,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出锅,林羽翼端起面一转身,便看见师涟已经换上一身居家睡衣,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还有西瓜,吃吗?”林羽翼把面端给师涟。
“吃。”师涟端着面走向餐厅,一点儿不客气,“有酒吗?”
“你……还喝酒呢?”林羽翼打开冰箱,没有立刻把里边的鸡尾气泡酒拿出来。
她深夜失眠时,偶尔会喝点小酒。
“平时不喝。”师涟语气温柔,“只在特殊的日子喝一点。”
“特殊的日子?”林羽翼挑眉。
“比如……”师涟语气中染上笑,“久别重逢。”
林羽翼手指扣住罐装鸡尾酒,同样笑了:“那是得喝喝。”
林羽翼开了空调。
两个人趴在飘窗边,喝着小酒,吹着凉风,聊着生边或大或小的一件件事儿,夜晚的时光如水般从指缝流逝。
鸡尾酒的度数不高,但或许是两人都不胜酒力的原因,竟有些喝醉的苗头,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似的。
聊得最多的,是工作。
林羽翼算是个没工作经验的人,她本以为自己会接不上师涟的话,可真正聊起来她才发现,一进社会,不管做的什么工作,有没有出门上过班,只要你得自己挣钱养家,你们的苦与累就是共通的。
她可太懂师涟的苦闷了。
师涟说自己昼夜颠倒,没日没夜加班改方案,第二天依旧被组长指指点点,仿佛她怎么做都不行,可工资呢?就那么一点点工资,却想让她卖命,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林羽翼码字何尝不是呢?她给自己定下了规律的作息表,可真正能按照作息行动的日子又有几天呢?搞创作的,灵感总是在深夜爆发,再困再累最后还不得熬夜。最后好不容易把文章写出来了,放到网上一看,嚯,骂声一片。稿费呢?压根没几个子儿!
师涟说,她明明也是个综艺编导,可她是新人,没有资历没有作品,在组里没一点儿话语权,别人指哪儿她拍哪儿,空下来还得负责端茶倒水八面玲珑,这哪儿是做节目啊?纯粹就是个打杂的。
还有时不时遇上的性骚扰,你说那些个男的吧,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各个工作能力都不差,私底下怎么就那么脏呢?师涟年轻又长得漂亮,台里没人护着她,她只能躲,又不能来硬的,只能憋着一股气躲啊躲。
林羽翼倒没经历过这些,可她能懂师涟的苦。
就像当年师涟想要狠狠揍岳程成一顿那样,她也想……一拳死命地抡到那些个男人脸上。
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憋着心里的那股子灭不掉的火,倾听师涟的诉说。
最后,师涟放下手里那罐空空的鸡尾酒,整个人无力地趴在窗台上:“京城啊……明明是那么多人奋力追逐的造梦之地,我却一点儿不喜欢那儿,我总觉得,自己在那里,就像随水漂流的无根浮萍,像无家可归的孤儿,像,像……”
醉酒的她想不出像什么,只哽着嗓子说:“林羽翼,我想回广都。”
“好想好想回来。”她缓慢地摇头,“可是不行……林羽翼,我才毕业一年,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赚不到几个钱,回来更找不到工作……林羽翼,我还不能回来,还不能,现在还不能。”
“林羽翼,我没有回来的资本。”
林羽翼看见,朦胧灯光下,师涟的眼角沾上了钻石般的泪珠。
林羽翼轻轻抚上她的颧骨,指尖向上,擦掉那颗泪滴,眼眶同样发酸。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在她的记忆中,师涟从来都从容不迫,从来都悠闲自在,从来都看得透彻轻松,从来不会去做那些拼命努力突破自己极限的事。可是这几年里,师涟忽然就“变”了,变得拼命,仿佛前面有一片看不透的迷雾挡在师涟面前,雾里有什么东西勾着她拼了命地想要去拿。
拿不到,她就不甘心。
林羽翼张了张嘴,心疼道:“师涟,不管工作不工作,你有退路,回来继承家业也不错,不用那么、那么累着自己。”
就算师涟不工作不赚钱,靠着孙阿姨和师叔叔的店,已经能活得比绝大部分人都滋润了。至少林羽翼上个月还听到,孙阿姨正在到处给师涟看房呢,准备给她买套大房子,等她从京城回来就能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