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阮,那是你亲生儿子,不是厨余垃圾袋。”吴老师在厨房里阻止了自己老伴的节约行为:“小屿,我给你煮碗面,别吃他们吃剩的底,都是油,不健康。”
“吴老师英明,吴老师说得对,吴老师我也要吃炒面,不要煮的。”阮青屿应和着,伸手把炒面底里的一小块鱿鱼须塞进嘴里。
餐桌上摆着两个空的白酒杯,还有打开喝一半的茅台。
“晚上谁来吃饭?”阮青屿问,阮教授平时并没有吃饭喝酒的习惯,除了遇上什么高兴事
“凌泽送你回来,我就留他一起吃饭,你妈炒了个海鲜面。”阮教授语气轻快地回答,他确实开心着,银发在餐厅的灯光下闪着雀跃的光。
阮教授是海洋生物学大佬,年轻时在青屿的礁石旁发现绿豆大小的新品种螃蟹,他把新品种螃蟹命名为青屿蟹,同年宝贝儿子出生,便也起名叫青屿。
所以阮青屿不仅和岛屿同名,还和迷你小螃蟹同名。
除了研究海洋生物,阮教授还是滨城年纪最大的胶佬,热爱拼装高达模型,喷漆,打磨,勾线。
但是他毕竟年纪大,手不稳,描线总是歪歪扭扭的,所以最后一道渗线工序,他总是找凌泽帮忙。
凌泽在建筑系练出一手好功夫,针管笔勾线稳稳当当,用起模型专用的渗线笔也是得心应手,两家还是邻居时,阮教授的近十只g高达的渗线都是凌泽代劳的。
下午回家遇见凌泽,聊到这事,阮教授便搬出一只新高达,通身雪白,后背的机械翼开屏似的360度完全打开,机械天使般;可惜的是有一翼的翅膀,看着不太干净。
“小屿读的那水货建筑系,你不在我喊他帮忙,他就这水平。”阮教授指着机械翼已经上过墨线的位置抱怨道。
那翼翅膀带着黑灰,是渗线不稳,墨水溢出线槽的结果;更离谱的,有的地方的墨线甚至歪出线槽,偏位修改,又抹不干净。
这确实是阮青屿的做事风格,不拘小节,准确地说,是拘不住小节,马大哈一个。
凌泽看着白雪姬的黑翅膀直摇头,啧啧两声,留了下来,和阮教授花了四个多小时一起完成最后的工序,晚饭又一起喝点小酒,才匆匆告别。
白雪姬高达,这时就摆在餐厅边柜上晾干着,边柜的射灯直照在雪白的翼片上,墨线根根直挺均匀。
阮青屿吃着吴老师新做的炒面,边盯着白雪姬翅膀看,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凌泽的功夫,毕竟他的手绘水平在建筑系无人能敌,甚至隔壁美术学院的老师,在给建筑系上课后,还问过凌泽要不要转系,美术系万分欢迎这样的人才。
这是长期做两人份手绘作业的结果,阮青屿一直这么认为。
没有自己的偷懒不完成作业,就没有这个手头功夫一流的凌泽。
反倒自己建筑手绘水平只勉强达到凑合的程度,也只能怪凌泽,如果他一开始就拒绝完成两人份作业,那建筑师阮青屿的手头功夫也不至于粗糙得不太拿的出手。
“凌泽刚走?”阮青屿问。
“对,吃完就直接赶去机场了,说明天北京有个会。”吴老师回答:“小屿啊,你是不是特羡慕人家凌泽,带着个孩子出门?”
吴老师开始旁敲侧击,为阮青屿能自愿去相亲而努。这是她多年的心结,挺好一个儿子,怎么就是个母胎单身。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阮青屿不解。
“不羡慕你老问人家儿子怎么办?”吴老师反问。
“我老问他儿子?”阮青屿不记得有这事。
“对,凌泽说的,说在送你回来的时候,你一路总问。”
阮青屿心底一惊,凌泽还真是有个儿子?还不是后爸?
“要不明天你去见见张教授家的姑娘?早早生一个?”吴老师开始直奔主题。
“不去,吴老师你要真想带娃,可以去返聘幼儿园的老师,大学附属幼儿园欢迎您。”阮青屿直接拒绝。
他大口吃完炒面,又回到房间,掏出自己的备忘本。
阮青屿知道自己会偶尔大脑宕机,虽然医生也说不清原因,但基本是在睡眠不足,又受到额外的刺激时会发病。
所以,除了尽量不熬夜,他还随身带个小本子,及时记下当下发生的重要事项,万一哪天宕机时间超长时,好歹有个备忘。
现在,上一条记录是记得补拜拜的香油钱,并没有任何于凌泽有关的记录;阮青屿盯着本子半晌,掏出笔,认认真真地记上:遇到凌泽,有儿子?
阮青屿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高中毕业后,自己就一直缠着凌泽,各种理由,凌泽笑着通盘接受,与自己形影不离,有求必应,然后无影无踪,
当时他悄悄地满学校找人,没找到,却又要装出副无所谓的样子。
六年前凌泽最后的消息是阮教授带来的,说隔壁的孩子跟半年前随母亲移民国外,退学手续正在学校补办。
这么多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凌泽的不告而别;而今天凌泽突然出现,自己的耿耿于怀竟多出一项,那就是凌泽有儿子。
甚至还写进备忘本里。
阮青屿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翻出根黑色马克笔,把记录涂黑,马克笔带点透明,凌泽两个字依稀可见。阮青屿又重重地叠上几笔,筑高墙般,把凌泽还有回想起来略带愚蠢的过往,统统封闭进记忆冷库,合上本子后,有些东西却偷偷的翻过墙,在脑子里窸窣作响。
他想想摸出小半片安眠药,干咽进肚子,又昏昏沉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