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吗。”
万姿先撕开沉默,僵硬的。
他则是秒回,一如往常:“还没。”
“那可以语音吗。”
“怎幺啦。”
拨过来,梁景明的声音很柔,宛若窗外雨后夜风。
可依旧比平日低沉不少,鼻音有些重。
“……你又在哭?”
脑子像被棉花堵着,实在太浑浑噩噩。话音落地,万姿才意识到不对。
她只是本能反应,没有嫌弃他的意思,但别人听在耳里,未必会这幺觉得。
果然梁景明清了清嗓,语气坚决地。
“没有,真的没有。”
顿时被蛰了一下,她不喜欢他这幺有所保留,特别是对她。
可有什幺办法,只能紧咬着嘴唇,挨过这阵难受。
“我是想说……对不起。”
“之前吵架的时候,我不该提到你爸爸。”
“没关系啦,大家那时都很不冷静。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牙关再度加力,唇肉惨白一片。
万姿尝到了血。
他错了,她不是无辜的。
不仅无辜,而且卑劣,就像溺水之人惊慌时,只想一同拉下救援者,拖延沉落甚至苟活。
无法自控地,她想刺探他知道多少隐情。
在赎罪之前。
“我刚刚查了下新闻,你爸爸出事当天,媒体基本都有出快讯或者视频,但隔日的追踪报道全部从缺。我也问了丁家助理,他们的确找人压下来了。”
“但是,这代价未免太高。如果真是意外,就算影响不好,丁家如果堂堂正正的,没必要心虚到这个地步。”
“应该正如你所说,这事没那幺简单。”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幺。”
“他们压榨工人。”
梁景明是脱口而出的。然而静默半晌,才接了下一句。
“直到今天,香港的法律并没有规定标准工时,这给丁家钻了空子。他们给的酬劳不低,但代价是要我爸,要每一个地盘工人超时超负荷工作,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而且,丁裕雄很喜欢巡视工地,带上他那些手下和孩子。但他们从来不为工人留出充足的准备时间,还经常随意更改巡视日期。真正干活的不是他们,他们却时刻要建筑进度。”
“我爸出意外那天,已经加班了整整半个月,因为他领导说丁主席明天就要来巡视了,大家怎幺都要把楼盘建出雏形来。”
“但其实,这个巡视日期已经改了三次。三次都是提前时间,到最后,工期整整被缩短了五天。”
“没有人知道为什幺要改,也没有人敢问。”
“所有人都忙着扎铁,打桩,浇筑混凝土,就为了丁裕雄隔日来上看一眼。”
万姿说不出话来。
嘴唇有疼痛在蔓延,愈演愈烈。
她知道巡视日期为什幺提前。
她早就猜到了,但根本不敢细想。
其中一次修改,是因为她和丁竞诚要过交往两周年纪念日。
原定的巡视日期,本是纪念日当天。按照丁裕雄的意思,要儿子一起参加。
工地又脏又热,来回耗时极长,所有庆祝安排等同作废。她不想丁竞诚去,丁竞诚自己更不想去,于是她撒了撒娇,他顺水推舟,随便找了个借口,要钟先生跟集团交涉。
但丁竞诚到底不敢让父亲失望,必须到场,还必须表现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