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东西,赵将军不会不认识吧?”
赵醒乃是护卫京师的茵席之臣,手下三位折沖校尉,统领禁军。这件东西又怎会不认识?而谢闻枝拿出的这件东西,正是皇帝刚配下的火铳。
“火铳?”赵醒表情玩味道,他轻轻抹开那火铳上的焦灰,这件东西全裕都只有他的手下有。
“呵,这倒是奇事一桩。”赵醒将火铳放回桌上,像是早就知晓一般毫不畏惧,又或是身处高位的有恃无恐:“谢大人打算如何?”
“下官早有耳闻,折沖府虽有火铳,但将士们每每领用必定记录在册,禀报了三位校尉,再由校尉禀告将军,这才得以分配使用。”谢闻枝眯起眼道。
“谢大人是怀疑本将的手下,还是怀疑本将?”赵醒嗤笑道。
二人就这般对峙着,一时僵持不下,而倏然一阵水声打破宁静,江潜在一旁不疾不徐地倒起了茶。
江潜道:“二位不必心急,此事不妨先禀报陛下,事关朝廷重臣谁也不敢擅自定夺,如此,谢大人得了御令也方便查案,将军在堂前自证清白,也不会落人非议。”
“那谢大人定要好生查案,还本将一个清白!”赵醒拂袖振衣。
“本相还有要紧事,也就不打扰谢大人了。”江潜将茶盏推给了谢闻枝,赵醒与自己的目的都已然达到,再待下去恐怕要徒生事端。
谢闻枝坐在椅子上,笑态依旧,“那就恕下官不能远送!”
赵醒与江潜一道出了刑部大牢,外头的雨绵绵不止,只不过街道来往行人愈发多了,但就算是早晨时光,刑部门前也依旧是不会有寻常百姓的烟火味。
只有残留在鼻腔中潮湿血腥气,以及尚在耳旁挥之不去的哀嚎。
但这些对于谢闻枝来说都是如雷贯耳般寻常,于江潜来而言却嘲谑至极,若非赵醒早知他昨日离宫蹊跷,今日又怎敢拉当朝宰相下水?但倘若江潜今日如往常一般驱车而行,又怎会遇到这野心勃勃的朔北将军?
翻身上马后,赵醒对着江潜抱拳一礼:“本是想带丞相寻个乐,却不想让丞相看了笑话。”
江潜尚还念着同科之情,替谢闻枝解释两句:“谢家与陆家交好多年,谢闻枝双亲早亡,又受陆尚书一家照拂多年,此番是病急乱投医了。”
赵醒爽朗一笑,“我自然懂得,但谁不知道谢闻枝那小子查起案来六亲不认?就是清清白白也能被他折腾出一身黑。罢了!就当与他玩闹一场,本将是否有鬼,他一查便知!”
“人经不起百语,本相不得不提醒赵将军。”
“衆口铄金,积毁销骨。这般的道理本将自然懂得,纵使人言可畏,但那得看姓谢的有没有这个能耐!”赵醒讥笑道,模样十分不屑。
“那便就此别过。”江潜刚要驾马,便被赵醒拉住了手腕。
后者急促,讪笑道:“丞相不着急。”
江潜不明所以,但依旧等他下文。
“朔北的梅花开了,我家族亲们心怀好意,将红梅运至裕都,可是跑死了好几匹千里马!如今栽种好了,你家乡池照芳草无数,明日带着表弟一同来我府上赏梅,也让表弟好生品鑒一番。”赵醒笑道,不管用何理由,能约出江潜便是目的。
“赵将军可不止独请我一人吧?”江潜却笑问。
“嘿嘿,”赵醒挠了挠头,笑容略显谄媚,“自然还请了太子殿下,但殿下推脱不来,便请了二殿下。”二殿下魏邤是个游手好閑的纨绔殿下,虽为徐贵妃所出,生母不同,却也是太子魏籍唯一的弟弟。
“自然还有些守军将士们的,他们都是粗人,不过来我府上饮酒罢了!丞相定要赏光!
东宫
·东宫
江潜骑着马回府,在不远处便瞧见了言栀正坐在府邸门前的石狮子上左右环顾,不知在瞧些什麽。江潜翻身下马,踱至他跟前,而言栀头也没擡,只是淡淡问了句。
“终于肯回来了?”
“现在可不比从前,穿得如此单薄,不冷吗?”江潜叹了口气,牵起言栀的手道:“走,我们进屋。”
而言栀却摇了摇头,道:“不冷。”
“你在看什麽?”江潜这才发现不对劲,皱眉问道。
“没看什麽,在等人。”言栀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又偏头瞧了瞧江潜,怕他听不懂似的,冷冷补充道:“等来杀我的人。”
江潜有些哭笑不得,但想来追根溯源还是昨日之事,语气便也妥协下来:“有我在,谁会来杀你?”
言栀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言劭观?或是那些对我有恨的,亦或是你。”
他提到江潜时正巧与他对视,后者笑意黯淡,抿唇思忖着如何开口,“胡思乱想这些做什麽?”
“你会杀我吗?”言栀神色憔悴,一看便知是一夜未眠。
江潜沖他摇首,道:“我不会。”
“你会杀我吗?”
“我不会。”江潜亦重複。
良久,言栀轻笑出声,牵着江潜的手跳下了石狮子,绻笑道:“看来江大人所言非虚,我也想过了,言栀与戚悬衡相比,还是做言栀更自在些。”
两人牵着手进了屋子,坐在屋顶上等江潜的林随意,瞧见了自家主子与言栀踱步院中,吓得一哆嗦,忙缩回脑袋。
江潜看言栀的眼神多了几分柔肠,他向来是自己不堪一击的软肋,但奈何这软肋却一向是个不安分的主,从前便总给他惹麻烦,却不知以后又有什麽样的麻烦?
“我还是想问一句,”言栀沉默半晌,像是经过过了深思熟虑方才开口道:“若我从一开始便是戚悬衡,你还会等着我下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