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寒冬,连续几日的大雪把整个汴京给淹没,冰天雪地中的勇毅侯府犹如这寒冬腊月肃冷阴森。
东苑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草药味。
主屋。
卧于床榻的老妇人让她陌生无比的女使打开了许久未开的窗户,窗棂发出老旧吱呀声犹如迟暮之年的她,窗框断裂,风烛残年。
“什么声音?”许是太久没有开口,声线割裂,无比刺耳。
窗户边的女使闻言,先是愣住,而后转身走出了主屋。
未得回应,她浑浊的瞳孔微微一动。
是了,整个勇毅侯府谁还把她放在眼里?
女使换了一波又一波,谁都不待见她这位腿脚不便毫无尊严活着的老夫人。
年芳十七嫁入勇毅侯府,成亲一月有余丈夫领军披挂出征,半年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从此她为了夫家与娘家的名声守着那块贞节牌坊桎梏一生。
年轻时青灯古佛且操持夫家,汴京提起勇毅侯府嫡长媳谁不夸赞一句‘德言容功’。
娘家人也多次规劝从夫家宗族中过继一个儿子,将来好有依仗。
她心比天高,怎会替别人养儿子?
也想过给自己留很多条后路,却没有想过身边的心腹一个一个死在她前面,到暮年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夫家的小辈们表面尊敬她,背地里却咒她老不死。
到她院落服侍的女使避她如瘟疫。
想到诸多种种,老人嘶哑着低笑了一声。
“老夫人,您今儿个怎么醒的这么早。”少女悦耳的声音响起给这沉闷的主屋染上了一丝色彩。
老妇人看着向她走来的少女,她唯一记住名字的孩子。
“悦儿。”
少女一双杏眸在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时,惊讶着坐在了床榻边:“老夫人,您居然会说话!”
“外面什么声音。”老妇人重复问道。
悦儿澄澈的眸子中透着喜悦:“今日是小年,大主君从陇西回来给祖宗上香,全府上下都热闹着呢。”
“大主君?”老妇人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自从她那短命的丈夫逝世后,这勇毅侯府便再无大主君。
就算小叔子继承了勇毅侯的爵位,府中上下只称呼小叔子侯爷,不会称呼大主君。
“对呀,就是老侯爷的长兄从陇西回来,带着妻儿还有孙子都回来了。”悦儿说着声音低了不少:“不过奴婢都是听前院的张妈妈说的。”
听着远处传来别样生机意趣的热闹声,老人眼神麻木。
老侯爷的长兄。
这勇毅侯何时多出了一个长兄?
“老夫人!”悦儿眼见床榻上的老人要起身惊呼一声。
枯瘦如柴的双手紧紧握住少女白皙的手腕:“他们在何处?”
悦儿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脱口而出:“在祠堂。”
“带我去。”老人嘶哑的语气带着祈求:“悦儿,带我去。”
不知是想要弄清楚悦儿口中的大主君,还是她想起了这一生因为太多枷锁在荒谬中度过的不甘,在悦儿的搀扶下竟站起了身。
老人蹒跚的走出了主屋。
眼前一片白芒,怎是用萧条二字来形容?
这些年她腿脚不便几乎很少出屋子。
曾几何时,她的院落哪怕是冬日也花团锦簇,如今除了那窄小通往外院的小道,无路可走。
少女搀扶着佝偻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出东苑,仿佛要走到尽头。
沿着青石板径直走至西侧底,便是褐木门,黄铜环,往上瞻望除了‘宗祠’牌匾外,好大一枝丫探出墙头,枝头上挂着两颗干瘪的小枣尤其显眼。
这段路,老人花了整整半个时辰。
耳边的热闹声也转移了方向,显然‘祭祖’的热闹过了,老人满是沧桑的手紧握着祠堂大门的黄铜环,颤颤巍巍的往六年没有踏入的秦家祠堂走去。
悦儿有些不安,她松开了老人的手:“老夫人,您要进去吗?”她刚进府就被安排在了东苑照顾这个府中上下都称呼老不死的老夫人,人人都不喜,觉得没有前程,晦气。
也不知这位老人与勇毅侯府什么关系,要到勇毅侯府养老。
虽有疑惑,但悦儿觉得在这位老人这里很踏实,还没有勾心斗角,她也就留了在了东苑。
此刻她看着眼前没有生机暮年的老人,竟说不出的害怕,尤其是那双浑浊的眼睛,戾气仿佛能灼烧她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