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婆婆清了清嗓子,说来话长,我就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和你说。
“你祖翁是在开封府郊夷山一个不算富裕的家族中出生,排行老三,他年轻的时候,面貌俊朗,那时还是郭家坐着这个江山呢,当时他棋琴书画无一不精,是当地一才俊人物,我家还算殷实,端午时约了几个闺中好友踏青,看到你祖翁和那些公子们咏诗作曲,心中就欢喜不已,回去赶紧让我父母去提了亲。他也算争气,成亲第二年就中了进士,当时敲锣打鼓的,可把我那些姐妹羡慕的,说我眼光准、下手快,摇身一变就成官夫人了。呵呵!咳咳咳咳!”三婆婆回忆起过去那甜蜜时光,似是昨日。
李以恒赶紧帮她拍拍后背,去倒水给她喝,这时候三祖翁也过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到:“你怎么跟小辈竟说这些事。”
“这有什么,别以为是夸你,当时觉得荣光,这么多年下来回头想想,我那些姐妹啊,她们过的可是稳当,可见我们家一日不如一日。你们读书人里坏水多,一不小心就被人害了,我看书读多了也没什么好。以恒啊,别跟你祖翁学那些没用书本东西,时间都荒废了,到后来啥都指望不上。”她继续说道。
“你祖翁在赶考时参加诗会认识了一个书生,说话比较投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友。他是外地人,后来考试就住在我们家;也一起考上了进士,一同在京谋官;两家人后来越走越近,接了儿女亲家;谁曾想就这人最后害了我们一家漂泊在外,终老都回不了乡里!”
三祖翁并没有走,听着三婆婆的话也回忆起来,听到说生前好友,立即反驳道:“不要这么说多逊,他也是受害者,我们只是受了无妄之灾,他家现在也比较惨!”
“受害者?失败者而已。前几年他与赵普斗的厉害,京城里谁不知道?反正这些读书人之间勾心斗角,暗中使坏、使跘子最厉害了。你看那赵普,害的我们两家还不惨?还有最坏的就是现在那个赵二,未发迹时他赵家与我们李家、卢家、孙家都是布衣之交。他随着赵大来我家玩乐,反正我见一眼就不喜这个人,十几岁的人儿就一肚子坏水,让你祖翁不要与他深交,他们不信;后来占着自己哥哥的便宜当上皇帝了,你看他后来做过几件好事?杀哥哥、杀侄子、最后逼死亲弟弟。卢家、孙家还有我们李家这些所谓的贫时好友哪家得到善终?共患难可以,同富贵就算了,害得我们流落到这个地方,哼!”
“不能如此说当今圣上,他也是被赵普老贼蒙蔽住。”三祖翁争辩道。
“我呸,吃了这些苦,你还不知道谁造的孽?他赵普一人能定夺这么大案子?还不是赵二指使的。你们这些读书人一天到晚君君臣臣的,可他赵家在柴家做天下的时候谨守了本分?做了好臣子?欺负柴家孤儿寡母的,还有你们这些柴家的臣子也没几个忠义的,不还是一转身都拜到他赵家门槛去了。”
“我就说读书人没有几个好的,软弱,没骨头,就知道暗中使坏。”看来三婆婆对读书人怨念很深。三祖翁也不愿再争口舌了,只得听着三婆婆继续说。
“你三祖翁结交的这个书生叫卢多逊,他就是之恒的外公,后来官是越做越大,把赵普给拱下去自己做到了宰相。官威大啊!看他盛气凌人样就生气;后来也看不起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亲家,互相走动的也不多;但站得高摔得重啊,我们家躲的远远地,还是受了他的无妄之灾。你问你三祖翁,我有无乱说,卢多逊自从当了宰相公有没有去过我们家?”
“那是他日理万机。再说了,你也没去他家啊!”三祖翁回辩道。
“反正后来我是不想和他家有什么瓜葛,特别是天佑与芝兰都走了。”
“我这一生生了两儿两女,可惜的是两个女儿都早夭了,大儿子唤李天佑,就是之恒的父亲。早早就与卢家女儿成婚,在镇武军任军中录军参事。他也是命薄,在之恒3岁时朝庭对北汉的战场中早早走了。当时儿媳芝兰已有生孕,可能是大儿的突然离去影响了心境,芝兰在生孙女时难产,母女双双离去。哎!可怜我那孙儿之恒他早早就没了父母,只得由着我与你祖翁抚养。好在当时家境不错,你祖翁为礼部侍郎,而之恒外公更是人中极臣,位居宰相之位,家中日子过得还不错。”三婆婆要了点水,休息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当时李家家族中许多旁门,也多附着你祖翁,多有恩荫,还有我那小儿天佐被你祖翁逼着读书,读成书呆样,胆小懦弱的紧,屡次都未中第,只得靠着关系在京城谋一个小吏。当时我也很满意,族中人都靠着我们家,家中城郊有一大片田产、城里有好几处店铺,每天管管出产,把之恒抚养大,再就希望天佐能给我再添几个孙子,家里添枝开叶,我呢舒舒服服地做着官夫人就好了,谁承想天有不测风云啊。”三婆婆努力回忆起来。
“那是太平兴国七年,也就是六年前,之恒他外公被赵普老贼诬陷,说他同赵廷美勾接造反。都当宰相了还跟着皇帝弟弟造反?想想也不可能,他造反有什么好处?造了反皇帝弟弟还能给他什么官,还能大过宰相吗?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赵二竟然相信了,我看就是他们这些当官的人明争暗斗、勾心斗角,那个赵二顺水推舟罢了。他外公家要诛连九族,后又改成流放琼州。只要有关联的都倒了霉,你祖翁只是姻亲好友,官职也撤了,可怜的之恒,这辈子无父无母,有权有势的外公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好处一点都没捞到,连糖果都没给吃一块,却被他害得一辈子都回不了家。”
“我之撤职,虽与多逊有牵连,主要还是别的因由……”三祖翁也带入到那段不愿回想的时光。
“那之恒呢?之恒是卢家亲外孙,在九族之列,要黥面流放到崖州,可怜他小小年纪,十二岁的人儿,从小未受过一丁点苦,如何受得了刺配之刑,额头上用那火烫的铁刺字啊,就像烫了我的心似的,想到那我现在心都揪着,我那可怜的孙儿如何受得了,当晚就发热发烧,过几日刺字化脓,还未上路人就已病倒,我们二人如何放心让他一人跟着那般凶恶衙役去崖州。就托了刑部关系,上下打点一番,想让他叔父天佐带着几人跟送至崖州,到了崖州有他外祖翁一家也就放心了。谁承想那不成器的小儿,懦弱的紧,晚上偷偷跪我与你祖翁面前说,那里瘴气邪重,九死一生,不敢陪同,那可是他亲侄子啊,他都不愿意,让我如何说起。”三婆婆说起他那小儿子不愿意陪同之恒,现在还伤心不已。
“我与你祖翁晚上就商议,以之恒的身体,若无人陪肯定到不了崖州人就不在了,我们二人也无别事,族中旁门挑两个信得过的,带了防瘴气的药物,跟着衙役去崖州一趟,多带些银两,伺候好那几个差役,照顾着孙儿病情,没成想族人也不可信,还没过长江,俩个族人都“病着”起不来了,只得有我二人陪同,一路好吃好喝,也都无事,到了广西,再走一段官道就到了海边,想着以后再也见不到孙儿了,心理是越发舍不得啊。”
“也是我们命不该绝,就在这大山里走了几天,天黑了我们几人好不容易找个客栈投店,半夜里你祖翁起身正听到隔壁差役房间里说话声音,你祖翁偷听了,他们竟然打起我们身上的钱财想法,许是我们一路不小心露了钱财,他们惦记上了,想在这段路上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们一家三口给杀了。吓得你祖翁回来直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三人老弱病残,如何斗得过这两个壮汉,你祖翁只想着逃走,这大山里如何跑得过他二人,还是我想了主意,第二日买菜时沽了些酒水和肉食,酒水里面偷偷放些蒙汗药,到路中途时看前后都无人过,假意说休憩片刻,将酒水和肉食都端给他们,这一路我们都是好吃好喝的送,他们也不在意,将他们灌晕了。”
“依你祖翁意思,怕惹了人命官司,还是留着那二人性命,我们三人逃走,我想他二人醒来自会找上我们,且这大山里,不走官道,荒山野岭里虎狼豺豹,也是没命;要是从官路走,依我们的脚力,不用一日他们就追上了。那我孙儿还要落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来。”
“也指望不上你祖翁,我就一发狠,乘着他们熟睡杀了二人,让你祖翁就近埋了起来,三人往回赶,但走一段路又不敢回开封,怕事情败露,只得隐姓埋名,流落到这偏僻的地方来了。”
“走了好几天路程,寻了这个地方落脚,你祖翁除了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好在身上有点银钱把这个家支起来了,可坐吃山空也不是事情,你祖翁读一肚子书本在这又无用,好在你祖翁家学医术,他虽没正劲学,但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就靠治跌打损伤给僚寨人看病挣点补贴些家用,可之恒本就身体羸弱,这一路惊吓,落了病根,后来总是生病,又因为额头黥面刺了字,不愿意见生人,终日落落寡欢,不与人交往,今年这次生病终于没有熬过去,哎,为了照顾他,我与你祖翁流落到穷乡僻壤,吃了生平未吃过的苦头,到头来,还是没有保住他,却让我俩困在这儿回不了开封,这么多年没有音讯,估猜家里人以为我俩早不在人世喽。”
三婆婆凭着回忆,说了许多话,渐渐的精神又不佳,李以恒赶紧将三婆婆放平,让她再休息一会,许是这几年的苦无处倾诉,憋心里非常难受,说出来舒服多了,三婆婆很快就睡着了。
三祖翁和李以恒都出了房门,“以恒,你三婆婆说的都是事实,我们不得已逃到这里,但这辈子也洗刷不清逃犯的罪名了。”
“祖翁,刚听了婆婆所说,觉得你们是过虑了”。李以恒捋了捋这件事前后关系。
“在朝廷看来,那差役未完成任务,你五人一起失踪,或是遇到盗贼、或是灾害,并不能界定你三人为逃犯;而且你二人为陪同,并无罪名,而之恒哥哥只是受外祖翁牵连,又非主犯,这已过了六年,朝廷早忘记,或罪名早已大赦。”
“我也想到大赦,但这是谋逆之罪,是否在赦免之中就不得而知,在这偏僻之地,怎么知道中枢的旨意呢。”
“不若等婆婆身体恢复些,我们回开封,不就全知道了。”
“回开封?回家?”三祖翁顿了顿,思绪似乎飘到了年轻时荣光时刻,片刻间,又落寞得摇了摇头。“你婆婆日夜都想回去,可是我们这身体,怕是回不去了。”
“你身体还很康健,只要婆婆身体康复些,我们挣点路钱,雇一辆车边走边歇,总会到达开封的。”
“你说的亦有道理,谁不想叶落归根,我那小儿生性怯懦,家族若无人支应,也不知会败成什么样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将你婆婆病治愈,你将药方写一份给我,附近若看到草药我就采过来。”
“好的。”李以恒到了房间拿出药方,他也想早点把三婆婆的病治好,这样就可以带上他们回京城,早点看一下这个年代地球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样。既然来一趟,怎么也得见识见识,但让他丢下两位老人不顾,独自一人去京城他也做不到。既然喊了祖翁、婆婆,就要承担起这份养老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