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瞭,鬱理姐姐”
宋盈词说著要回头,两人立刻一本正经,彼此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平静。
灵慈寺占地不大,专供香客休息的厢房修缮得极为意趣,一池应景荷塘,水波横卧假山屏风,浮空水榭备有茶桌棋局古琴,鬱理随意环视一眼,发现竟然还有半幅临摹的山水工笔画。
小姑娘把灯笼架上缠枝抱珠灯架,她双手交握叠在腹前,年轻朝气的小脸惹出两团绯光。
“来不及收拾让姐姐见笑瞭。”
鬱理夸她灵气十足,筋骨秀美。周敬航没拆穿她外行装内行,鬱理的中国文化已经升华到某个恋爱脑难以企及的地步,闻言骄矜地抬抬下颌,笑得又媚又自信。
周敬航不参与她们的聊天,自行用茶匙沿著茶饼敲出一小块,专用的紫砂壶重新烧沸一壶水,他做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和本身过于冷峻气质格格不入。
鬱理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宋盈词笑著眨眨眼,隻用她们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姐姐,我哥会得可多呢。泡茶,还是可以的哦。”说完,放在腿侧的右手,悄悄比起一个大拇指。
周敬航分出三杯茶,笔直清瘦的手指推著其中之一到鬱理面前,问的却是妹妹:“最近那谁还来找你吗?”
“谁?”宋盈词一楞,瞬间觉过神,她乖巧地摇头:“没有,烦我爸妈去瞭。”
隻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未免显得太过不礼貌,周敬航给鬱理解释:“有一小纨绔追她,追得特烦,说什麽要当宋傢赘婿,疯瞭不是。”
鬱理感受唇齿清香,如果灵慈寺一直是这个标准的待客之道,不怪私人寺庙却香火常年旺盛。
她把长发解下来,蓬松性感的大波浪卷,一笔而就地泼到纤细腰肢,宋盈词鼻尖轻轻一动,闻到她长发漫盈的冷香。
鬱理火力全开地嘲讽:“你也好意思笑别人赘婿,你自己和他又有什麽分别?”
宋盈词手一抖,茶水四溢,她眼眸惊惶如小鹿。这还是头一次,她听见有人敢这样对她这个脾气古怪乖戾的表哥说话。
但,下一秒,周敬航颔首,很是赞同地点瞭点头:“没有任何分别。鬱理,你嫁给我和我嫁给你,都行。隻要你离开宋敛那个狗东西。”
讲道理
宋盈词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裡,她喝空一杯茶,收好桌面笔墨狼藉,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有点困瞭,让周敬航带鬱理在寺庙裡逛一逛。厢房收拾过瞭,他们可以直接过去。
周敬航没说要在这裡过夜,鬱理倒是不在乎,问宋盈词有没有卸妆水和洗面奶,小姑娘谨慎地报瞭几个牌子,得到她点头后,感觉自己和喜欢的人距离缩短瞭不少,抱著未完成的临摹画,欢天喜地回去瞭。
“你这妹妹,挺可爱的。”鬱理笑著目送她蹦蹦跳跳的背影。
周敬航“嗯”瞭声:“是有点缺心眼。”
?这位先生,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情吗?
鬱理嗤之以鼻,不打算跟审美残缺的男人说话。她惬意地舒展四肢,灵慈寺确实是个好地方,晚风泊著万顷温柔。
周敬航抓住她手腕起身,鬱理猛地被他一拽,眉心登时拧起。这个神经病又要作什麽妖!
“来都来瞭,带你去上香。”
周敬航对灵慈寺还算熟悉,红金泥墙,杨柳倒垂,朱漆门楼高悬金字匾额,上书“灵慈寺”三个字。
雨后的潮冷空气萦绕挥之不去的湿重气息,檀香味道很浓。
入瞭大殿,脚踩砖地,上望虚空,诸佛凌厉,宝相庄严。
白玉石砌成的莲花法台,供著慈眉善目、普度衆生的佛像金身。
她认不出是哪位,周敬航也没有对外国友人解说中国传统神佛文化的心情,他自行取瞭六支香,问鬱理要打火机。
鬱理给他递打火机时打算顺便抽烟,周敬航把整盒烟夺在手裡,看也不看地塞进口袋。
“喂、你!”
他敛眉转动小砂轮,黑夜中指尖明灭火光尤为显眼。他捏著细长檀香,漫不经心地撂瞭撂,清苦香味轻缓逸散。
“别不诚心。”周敬航冷冷过眼皮,把香递给她。
她嘟囔瞭一句什麽,周敬航没听清,想来不是什麽好话。
她冷笑,收敛目光玩味,她站著,合握掌心抵著三支香。
“我现在才来给你上香,是不是晚瞭。”她说:“但晚瞭也没用,你知道我的,我那麽忙,还记得你就很好瞭。你要是短瞭缺瞭什麽,记得给我托梦,我烧给你。”
说完,倒是像模像样地鞠躬参拜,亲手将香插入金鼎香炉。
周敬航久久不动。
鬱理微笑,走回他身边,捻瞭捻指尖,好奇地问:“我刚刚那麽说可以吧?我们国傢不兴人死托梦这一套,但我不是入乡随俗麽,我这样说给她听,许梦昕能听见吗?”
“”
周敬航说:“应该可以,你逢年过节给她烧纸钱吗?”
她不作声,那双过分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他。
大概是半个世纪吧,周敬航上完香,她还站在原来位置,移开落在白烟袅袅升空的目光,面无表情,没滋没味,冷笑两声:“我说什麽你都信?”
周敬航不想在大殿做出有违公序良俗的事情,他半身陷在阴影,澄红火光映著淡漠平静的眼睛。
他们走到殿外,不知何时又想起雨。冷雨混杂清苦佛檀的味道,其实很好闻,她看过去,院中一树垂枝白梅,开得温婉缠绵。
他点头,掰开鬱理垂在腿侧的手指,她略微垂眸看他动作,周敬航把她的手严丝合缝地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