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离书
“这气不能总是在心里堵着,堵久了就成了疾,就是不死也活的艰难,你一个做大夫的难道不知道郁郁寡欢的下场吗?就算你真想要同人一刀两断,到底以前真心一场,不至于分都分了,你还想索人性命吧?”
何老四歪头看他,似笑非笑道:“好歹给你养大了孩子,你的心没这麽狠吧?”
邈千重头也不擡的啃着小甜瓜,吃的腮帮子鼓得老高。
“别吃了!”何老四擡脚将竹筐往自己身边勾了下,说:“桃树淹了,这些给捷娘留着。”
不晓得是邈千重自己沉不住气,还是何老四那句郁郁寡欢会有什麽下场让他感到了不安,当天晚上,他便偷了杂货铺的小船,借着难得的月色离了镇子,上山去了。
走到半山腰空中突然又下了一场急雨,邈千重的油纸伞被风折断,他只好顶着大雨一路狂跑,刚到寨子门口,雨又诡异的停了。
邈千重水鬼似的站在那,只觉这次出门没看黄历,有些出师不利。
巡逻的红豆一眼没认出人来,拿他当了叫花子,让人给他拿两馒头就想将人轰出去,邈千重咬了一口还算温热的馒头,将覆面的湿发往脑後一捋,睁着一双眼睛瞪了过去。
“哎呦我的爷!”红豆瞬间红了眼,泪汪汪的看了过去:“你可算是回来了!”
再不回来,他就要被那位给生生折磨死在这了。
苏子明从不随意打骂下人,但到底是肝火难除,主子心情不好,底下的人自然也过的艰难。
尤其是红豆这种近身,成天对着个阴沉沉,随时都能爆发的冷脸色,吓都要给吓死了。
苏子明大病初愈,脸上苍白的没什麽血色,他靠着软枕坐在榻上,眼角微垂,整个人病恹恹的没什麽精神,捷娘趴在他床边已经昏沉沉的睡着了,苏子明的手在她後背轻轻地拍着,哄着她去往更深的梦乡。
苏子明似有所感,哄孩子的手微微一顿,苍白的神色中透出了些不确定的迟疑,他顺着落在床边的倒影慢慢的看了过去,视线相对,彼此的沉默使得本就压抑的屋内气氛更加沉重了。
相视无言的沉默如同一场难以打破的僵局,不是僵局本身难破,而是不知道这第一步会由谁来走。
“去换身衣服。”苏子明先开了口,目光指向一旁的小衣架,轻声道:“秋雨寒凉,当心伤了孩子。”
邈千重立刻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隔着屏风他听到苏子明唤来了红豆,隐约间听到了他嘱咐了一句什麽,等他从屏风後出来,只见桌上多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你先过来。”苏子明说:“帮我把孩子抱上来。”
苏子明清瘦的有些过分,手上也没什麽力气,别说抱孩子了,就是擡久了也是撑不住的。
邈千重抱起熟睡的捷娘,将孩子放入床榻内侧,苏子明为孩子掖好被子,便催他去把姜茶喝了。
邈千重没动,看着那熟睡在苏子明身侧的小人,从尚未长开的稚嫩眉眼间寻到了故人的影子,他笑了声,对苏子明道:“这孩子生的真好看,比她兄弟还要像她娘。”
苏子明也轻笑着,目光中透出了慈爱,温柔的落在捷娘身上。
这一刻的美好短暂的转眼即逝,像是误入盛夏冰雪,未能被俩人察觉便消融的不见踪影。
“姜茶要冷了。”
苏子明将捷娘那濡湿的发拨去耳後,再次催促他:“去喝了吧!”
邈千重转身去了桌旁,吃着温热的姜茶,目光在屋内漫无目的飘着,眼睁睁的看着这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慢吞吞的沉了下来。
他想开口说些什麽,但嘴张了又张,终是被那辛辣的姜茶又给堵了回去。
“我有一样东西。”
苏子明力竭了似的靠在软枕上,目光微擡,看着烛光摇晃在黢黑的房梁一角,他顿了顿,声音虚弱中透出了些病气:“以前总想给你,但迟迟没找到机会,後来你又忙,总不回来,我前几天去镇上本想捎给你的,走的急又给忘了,你今天来的正好,将东西拿了去,我也省的再下山去给你送。”
邈千重放下空碗,按照苏子明的指示走去了书柜,从一处落了灰的暗角摸出个木匣子来,那匣子倒是干净的,一尘不染,不晓得一天要摸上多少次,才能给它包上这麽厚的浆。
邈千重掂量了下,很轻,估摸就放了两张纸。
他将其打开,里面还真就是两张纸。
一张是他的卖身契,当年他的身价是一吊钱,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大当家就被人用一吊钱买了实在是掉面子,便闹着让苏子明去衙门给他改,现如今的卖身契便是被改过的,他的身价翻了个大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