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
老夏站在寨子口巴巴等了一上午,直到五脏庙抽搐了他才想起自己一直没吃饭,这会子他没有做饭的心思,从竈上摸了个半温透凉的馒头,掰开了夹一勺炒好的辣豆豉,大口的咀嚼着吞下。
正吃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大蓟小蓟的声音,老夏一口馒头噎的快要断气,跑到水缸前拿瓢顺了一大口冷水,他打着嗝冲出了厨房,远远的就见邈千重骑着杂毛马又跑了。
哥俩凑了过来,把邈千重要去北方找风音阁的事同他说了一遍,听得老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大蓟以为老夏不知道风音阁,正要解释,後脑勺突然挨了一巴掌。
“查什麽查!没了就没了呗!还去风音阁,那收价有多贵你知道吗!”
老夏骂道“风音阁一句话都够咱们寨子吃上一年的猪头肉了,遭雷劈的败家子,有钱都发不了财,早晚全孝敬人家去!还做什麽山贼,当猪去吧他!”
老夏骂骂咧咧的去了栅栏,抓了只年老的大公鸡,一刀下去身首两离连声惨叫都没有,溅了半身血的老夏拎着个无头尸体走去了厨房,一脸的凶神恶煞,看的哥俩一阵发怵。
邈千重一走十多天,哥俩躲了老夏十多天,生怕自己一露头就同那红冠大公鸡一样,来了个身首异处。
邈千重一路上都在打听风音阁的规矩和禁忌,到北方的第一件事便是按规矩送上了帖子,在客栈等了几日果真有戴铁面具的音使前来找他,他将准备好的银钱和信笺一股脑拿了出来,音使却推手不收,说风音阁之主要亲自接待他。
风音阁之主九尾并不是阁主的名字,而是一种代表地位和权力的称呼,历代阁主不论男女,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便自此只会被人称之为九尾。
如今的阁主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虽是年轻,但确实不可多得的掌事人,传闻她杀伐决断,城府深重,而且深信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一辈子的朋友,万事都留一线,危难之时也能屈能伸,说低头就低头,说杀人就杀人,比狐狸成了精还要奸猾难测。
所以当听到九尾要亲自接待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时,邈千重并不意外,因为九尾以前不是没接待过像他这样的小人物。
只是没走多远,他就隐约察觉不对,虽然他对北方不甚了解,但毕竟上次去过一次风音阁,而且他自山中长大,对识路有一套独门密学,再弯绕的路只要他多看几眼,很快就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这位音使,这好像不是去风音阁的路。”邈千重看过四周,玩笑似的说“这麽荒凉,到有点像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音使头也不回的说“这就是回阁的路,虽是弯绕,但节省时间。”
邈千重越走越觉得不对,但每一次的疑问音使都能成功打消他的顾虑,甚至还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不该一路问东问西,扰他的清净。
直到那玄铁打造的匾额映入眼前,他心中的不对才彻底落实。
字体与匾额融为一体,同为玄铁材质打造,字体乌黑锃亮,笔锋间透着刀斧雕刻过的锋利痕迹,它一半隐匿在沉沉阴影下,森冷中透着不近人情的肃杀。
邈千重识字不多,但这个字他记忆尤深,看着就浑身打颤。
那是一个刑字,刑部的刑。
“邈公子,九”
邈千重已经跑远了,脚不点地,头也不回,跟撞了鬼似的。
音使怔了一瞬,随即哂笑出声:“反应还挺快。”
一点也不像王爷说的那样又笨又傻又好骗。
呼哨声突然响起,尖锐的似一只通风报信的穿云箭,随後只见林影晃动,矮灌声响,簌簌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邈千重似进了天罗地网,目之所及都是人影,耳中所闻都是急追之声。
一息间邈千重将自己的前半生回想了一百八十遍,终究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下了怎样孽事,怎麽就遭遇了这毁天灭地的围剿大难。
来围剿他的都是刑部高手,随便拎出一个都能以一己之力掀翻江南一带十几个山贼窝,这一次受命前来的共有一百多人,上阵杀敌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抓一个已经跌进陷阱的笨山贼。
若接的是杀令,邈千重跑不过五步就得去奈何桥喝汤,但他们接的是一道不能有任何伤害的活捉,于是给了邈千重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一群有头有脸有威望的名捕抓鸡赶猪似的追着邈千重,看他上蹿下跳抹了油似的乱撞,有时还会吐口水,踹裤裆,出尽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阴招,一顿折腾下来耗了足足半个时辰,与其说最後衆人活捉了邈千重,不如说他是力竭後放弃了挣扎,任由衆人将他拖去了刑部大牢。
牢内光纤黯然,常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潮湿气味,邈千重一进去就嫌弃的屏住了呼吸,适应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的小频率的呼吸着,捕快俩人一左一右,架着邈千重的胳膊下了台阶,在七拐八拐的牢房里转了几大圈,最後打开了最里层的一扇铁门。
铁门上的锁链锈迹斑斓,连带着钥匙都磨的有些陈旧,一看便知这间牢房不常被人使用,铁门打开时发出了尖锐的声响,似沉睡的巨兽被惊扰醒来,冲衆人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那声音在牢房里狂风般的卷席过,震得人耳膜欲裂,不少已经昏厥过去的犯人被声音刺的一阵痉挛抽动,然後惊恐的睁开了眼眸。
阴风从门缝里涌出,又腥又臭的刮了他一脸,阴冷冷的似鬼爪在他脸上挠过似的,刮的他一阵毛骨悚然。
他看着黑黝黝的牢房,突然挣扎了起来“我要见阿明!让我见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