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在道路上缓速地行驶着。
忽然间,酣风带着一滴滴饱饱的雨落在透明的冰冷玻璃窗上,拖延着,流下一道道长长的像是泪的水痕。
冷热的温差使得玻璃起了一层类似于霜冻的白雾,仿佛谁家调皮的小孩张大嘴巴哈哈地往上吐着气,也玩心大起的林向北指尖触摸上去,抹开一小块水渍,静静地看着它,分不清是眼睛先模糊,还是玻璃先雾化。
贺峥执意送他回家,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他只好如实将地址告知。
蒙眬的林向北光明正大看雨,偷偷摸摸赏贺峥,祈祷这一路遇到的都是刚起数的红灯。
“车子进不去,就在这里停吧。”
林向北解开安全带,拉了下门,还是锁着的,不禁求解地望向贺峥。
“还在下雨。”贺峥从储物箱里找出雨伞,“我送你过去。”
林向北说:“不用,就几步路。”
然而贺峥根本不听他讲,率先下了车绕过来给他开门。
他钻到伞下,因为遮蔽的空间有限,两人的肩膀必须紧紧地挨在一块儿,但贺峥的肩头还是往外冒出了小半,雨丝顷刻湿润了衣料。
是一把悄悄倾斜的伞。
两人的步伐一致很慢,刻意延长这段路似的。
檐下的雨啪啪打在伞面,贺峥的声音叠上去,“他在上面?”
林向北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是在说江杰,正犹豫着是否延续这个误会,贺峥却把他这一举动当作默认,嗓音沉沉的,“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唔。”林向北很难回答,“这个……”
贺峥却说:“算了,不重要。”
第三者插足到底不是光彩的事,但贺峥在学着做一个不顾道德伦理的人。
他打量着这处的环境,是深市再常见不过的城中村,林向北就住在其中一栋破旧的握手楼里。
到了楼下,他撑着伞对林向北道:“今晚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下午三点我来接你。”
林向北惊讶,“接我去哪?”
贺峥把伞抬高了点,让已经站在铁门外屋檐下的林向北的眉目都露在眼前,“我家。”
林向北的心很激烈的咚的一下,张了张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似的,讲不出话。
“有什么事明天见面再详谈。”贺峥伸手,“手机给我。”
林向北想了想,把东西交给他。
贺峥在通讯录页面保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道:“这是我的号码。”
他播出一个当作交换,获取了林向北的来电,才把手机交还。
林向北见他要走,也顾不得淋雨,上前两步追问道:“去你家是什么意思?”
两人身高相当,但贺峥冷冷的目光总会让人产生被俯视之感,他薄薄的唇不悦的一抿,“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林向北苍白的脸难得地由内浮现一点浅浅的血色,尴尬地说:“一定要去你家吗?”低声补充着,“我是说,酒店、旅馆什么的。”
贺峥眉一拧,“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让你搬到我家住。”
林向北眼睛有光似的在闪,心跳得更重更快,为他从未想过的靠近。
“我们刚才在车上的话只是粗略的口头协议,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敲定。”贺峥一顿,拿出专业态度更严谨地、不给林向北一点反悔的漏洞,“当然,口头协议也是协议,从你点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生效了。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申明,在我们来往的这段时间,你不能跟第三人有接触,确切来讲我指的是你那个出轨的对象。”
林向北想解释。
贺峥轻微地抬了抬手,用一种嫌弃的、鄙夷的口吻,“你不介意是你的事,我可不想跟不干不净的人有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搬出来,如果你愿意跟他分手那是最好,毕竟乱搞很容易得病。就先这样,明天我是一定会来接你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今晚早点睡吧。”
他说完这些,不顾林向北精彩的表情转身就走。
林向北一堆话憋在心里,望着贺峥渐行渐远,到底咽了回去。
已经很晚了,整片地区都静悄悄像是摁了静音键,林向北蹑手蹑脚上了五楼,屋子黑黢黢的,熬夜打游戏的江杰听见声响打开了房门。
见到无辜被误会的江杰,林向北有一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超乎他的想象,他暂且没有心力去处理额外的事情,只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就钻进房里。
醉酒过后不宜洗澡,林向北累得只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倒在床上,他的舌头还有一点麻麻的,嘴唇一吮能尝到淡淡的腥味,是他的牙还是贺峥的牙咬破的呢?
林向北呈大字躺着,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难以动弹,紧闭着眼却毫无睡意。
贺峥的每一句质问如同一把倒出的弹珠在他的耳边来回脆响,这一颗弹起来,那一颗又落下,交叠着,此起彼伏,他望着发黄的墙。
时间在走,墙也会老去死去的呀,从洁白无暇到污迹斑斑,跟人一样的,慢慢老去,坍塌着死去。
林向北单薄的生命也有过意气风发如甜似蜜,一幕幕在正值青年的墙面影影绰绰地播放起来——
“你要对我负责。”
十八岁的第一天林向北就要承担起大人有关爱的责任了。
宿醉过后的晕眩让他听什么声音都隔着薄膜似的,然而贺峥的这句话太过清脆,直直地挑破了耳膜抵达他心里去。
贺峥还躺在他床上,盖着同一床大红花被子,从后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