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竭力抬了抬手,指着胸前放着的一封信,嚅动着干裂的嘴唇说道:“看在……那件袍子的份上,等我死后,帮我把这封信,烧了。”
老乞丐走到他旁边,低头看着青年俊美年轻的脸庞,和奄奄一息的虚弱样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怜悯。
他盘膝在青年身旁坐下:“好吧,佛祖在上,就当爷爷今天日行一善了。你要烧给谁?”
青年的呼吸渐渐放轻,五天没吃没喝,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躺在地上半搭着眼皮,恍若下一秒就要沉沉睡去。
老乞丐耐心等了一会儿,从这几天的经验来看,这小子的生命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旺盛。
果然,良久之后,青年眼皮微颤,轻声回答道:
“……亡妻。”
老乞丐没想到这青年居然是殉情,一时肃然起敬:“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老张头我活到这个岁数,什么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傻的。你叫什么?等你死后,我为你和你妻子立一座碑,也算是合葬了。”
“我叫……霍琮,”霍琮缓缓吐出一口气,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我妻,叫……”
老乞丐耳背,听得费劲,主动凑近了些。
“叫……”
恍惚间听到一个不得了的名字,老乞丐倒吸一口凉气:“你亡妻,怎么和当今圣上一个名字?这可是族诛的大罪啊!”
霍琮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那张死灰般暗淡的脸陡然亮了起来,竟跟回光返照似的,挣扎着支起半边身子,一把抓住了老乞丐的手臂: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多日未进食,霍琮瘦得脸颊凹陷,形销骨立,那双眼睛却在昏沉光线中亮得惊人,老乞丐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被黄泉里爬出来的恶鬼缠上了,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吞吞吐吐道:“我、我是说,当今圣上,就叫这个名字……你那心上人,都不知道避讳一下的吗?”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霍琮的心中还是燃起了一簇火苗。
胸膛内那颗枯寂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他闭了闭眼睛,甚至能听到血管中血液奔腾作响的声音。
“你干什么!?”
霍琮跪在地上,踉跄朝前,在老乞丐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毫不顾忌地抢过他掉在地上吃了一半的那块饼,和着尘土撕成一块块囫囵往嘴里塞。
“你你你你……你小子,居然还抢我饼吃?”老乞丐怒视他,“你不想死啦?”
霍琮重重咳嗽了几声,这死面饼本就难以入口,更何况他许久都没喝水了,咽下去的时候,就像是有刀子划过嗓子一样生疼。
他活了两辈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但霍琮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高兴,仿佛心头郁气一扫而空,身体轻飘飘地好像漂浮在云端似的。
他和着血腥气艰难咽下最后一块饼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看着那老乞丐,哑声说:“对,不死了。”
他得活着,好好活着。
如果景朝的皇帝,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的话。
有了动力,霍琮的执行力立刻拉满,没多久,就在当地城镇拉起了一支队伍,创建,立足了脚跟。
这期间他虽然身在地方,却一直关切着朝堂的局势,霍琮看得很明白——严弥这样倒行逆施下去,天下迟早大乱。
他得及时做好准备。
后来机缘巧合,霍琮又白捡了一个SSR大礼包:在路上随手救下一辆马车,捡了一个不良于行的书生,他撑着病体,自称解望字游云。
霍琮很忙,忙着练兵,忙着种田,忙着创建根据地,忙着从那座高墙深院里接一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回家。
但他看人也很准,所以尽管忙得不可开交,还是抽时间去看望了解望两回。
霍琮直觉解望是个可塑之才,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态有点儿抑郁,不过没关系,能干活就行。
在听说解望的家世,又与他对阵排兵比试过一回后,霍琮当即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人留下。
要是解望不愿意,他也不介意在军中多养一个残疾人。
无论如何,这样的人才,绝不能让他为其他人所用。
霍琮本来已经做好了软硬兼施的准备,没想到,解望却答应他答应得十分爽快——用解望自己的话来说,霍琮于他是救命之恩,他又亲眼见证了对方的才能与仁义,如此人物,当为一世雄主,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
霍琮从没想过“仁义”这个词能与自己沾边,也对拯救苍生扶大厦将倾没有任何兴趣。
在学院时,曾有一位真实上过战场的老将军来为他们这些优秀毕业生做过指导,那位老将军对他的点评是,他是靠顶尖的战术意识来弥补战略上的不足。
霍琮觉得,他说得很对。
所谓战略眼光,靠的是全局思维和万人系于一身的责任心,他从小母亲早逝,父亲另娶,生长在一举一动都要被规矩束缚的大家族中,就像是生活在一个缓慢被抽走空气的密闭空间里。
他有很多老师教他如何在俗世中生存,却没有人告诉他,生活的本质是什么,一个人的心又该如何生长。
他只知道按部就班地做,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